好在侯卫东没有挂断电话,而且态度诚恳且直接,道:“小佳,这次回来我们就结婚吧,也别搞那些求婚的虚仪,把结婚证办了,这样我们就不会受外人干扰了。” 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小佳想起了两次到家中求婚的经过,脸上不觉浮现出笑容,道:“好吧,我回来以后就去办证。”她马上又觉得答应得过于爽快,补充道:“免得以后李晶、张晶、王晶等人又来气我。”   侯卫东心情大好,道:“你还有两天就回来,我到机场来接你。”此时,小两口在时间与空间共同作用之下,终于莫名其妙地和好如初了。   小佳道:“这几天我都在和赵姐联系,她说益杨县委柳部长使劲找借口,不愿意接收你,粟哥做了好些工作,柳部长才同意将你调到组织部,调令最近就要发出来。”   侯卫东明知此事,可是当真听到了结果,还是有百般滋味,他将这些滋味留下来慢慢咀嚼,故作轻松地开玩笑道:“我现在是副科级,也不知道到了组织部会给我安排什么职务?”   “按照惯例不会安排职务,调到县委组织部是权宜之策,下半年市委组织部要从各县组织部进入,粟哥就会把你调过来。”   粟明俊虽然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可是沙州市委组织部要进人,必须要组织部一把手点头才成,为了以后的调动,粟明俊就提前将侯卫东的条件打造得符合市委组织部的所有要求,这样调动起来就少些麻烦。   第二天,侯卫东正在学习班与林勇等人进行双抠大战,杨凤扭着一身胖肉跑了下来,道:“侯镇,赵书记有事找你。”她满脸带着神秘,看着学习班诸人都看着自己,就故意把说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等到侯卫东出了学习班的大门,杨凤急不可耐地道:“侯镇,组织部肖部长到镇里来了,赵书记通知你立刻到他办公室去,侯镇肯定在好事了,要请客哟。”   侯卫东对此事心知肚明,暗道:“组织部的动作好快。”   办公室里,赵永胜不断地摇头,道:“侯卫东这一年进步很快,镇里的许多棘手事情都是他来处理,我正用得称手,怎么事先也不打个招呼。”又道:“这事倒也怪了,组织部要调人,刘坤是最好的人选,怎么想起调侯卫东。”   组工干部手里总有许多秘密,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肖副部长作为副部长,自然心中有数,道:“这是柳部长交办的事情,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赵永胜与肖部长很熟,道:“你少给我打马虎眼。”   两人正说着,侯卫东来到了办公室。赵永胜笑得很灿烂,主动站起来与侯卫东握了握手,道:“侯镇,恭喜,以后到了组织部,有什么好事不要忘了青林镇,这可你曾经生活和工作过的地方。”   等到侯卫东看过调令,肖部长解释道:“你这次到组织部,安排到综合干部科,职务嘛,暂时没有,保留副科级待遇,你有没有意见?”   从乡镇调到县里,很多人都会失去职务,这也是一个惯例,侯卫东知道这个规则,昨天也有思想准备,也就没有异议,笑道:“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   肖部长又道:“综合干部科是由副科长郭兰主持工作,她是很能干的女同志,到了部里以后,你要好好配合她。”   在中午吃饭的时候,粟明也赶了过来,他一路上都在盘算:“上一次听高县长的话外之话,侯卫东与市委的某位领导有关系,看来就是这位粟部长了。”回到了镇里,他就安排欧阳林,“侯镇调到组织部去了,你去买一床真丝的被子,要最好的哪种。”   安排了这件事情,他就朝张家馆子走去。 第195章 科员(上)   益杨县委办公楼是一幢五层小楼,组织部就在第二楼左侧,一共有八间办公室,一正二幅三个部领导各占了一间办公室,组织部办公室占了一间,一间作为打字室,另外三间办公室才是业务部门的办公室,所以显得格外拥挤。   综合干部科有四个人,一正一幅加两个科员,李科长在一次会议中突发脑溢血,直接滑到桌子下面,抢救成功以后,就一直在卧床休息,科里的工作就由郭兰在主持。   两位办事员,一位是詹才信,另一位就是新调来的侯卫东。   侯卫东的办公桌就被摆在一个很不舒服的位置,不仅紧靠着进出通道,而且背对着办公室大门,他坐在这张办公桌前,总觉得背后有眼睛看着自己,心里很不自在。   他桌前摆了一叠旧文件,这是郭兰交给他的任务:读完这两年的所有文件,尽快掌握情况,进入工作角色。此时郭兰正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打文件,综合干部科只配了一台电脑,由于科里只有郭兰一人会用电脑,所以也算是郭兰专用电脑。   侯卫东所坐的位置,恰好能清楚地看到郭兰的侧影,“文静贤淑、气质高雅”,这是侯卫东对郭兰的评价。   老科员詹才信长得白白净净,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拿着新到的《沙州日报》,从第一版仔细地看到了第八版,喝茶、抽烟,悠闲地观察着新来的同事。   在益杨县委机关,每一个单位都会有这种年龄在四十岁以上,工龄在二十年左右,职务定格在副科长以下,符合这三样条件的人在益杨县俗称为老板凳,而老板凳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大错误不犯,小错误不断,而且不少人还有乱七八糟的关系,这让许多领导对老板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侯卫东,你以后叫我老詹就行了,我们部里不分年龄大小,官职大小,都叫我老詹,你也叫我老詹。”   詹才信就是组织部的老板凳,他看着侯卫东坐在办公桌前也是无所事事,便走了过去,随意地坐在侯卫东的办公桌上,道:“侯卫东,你在青林镇当副镇长多舒服,怎么想到要调到组织部,组织部名声好听,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情,我若是年轻十岁,一定不在这里干。”   郭兰正在抓紧弄一份讲话稿子,这是柳部长下午要用的稿子,今天早上分管机关的杨部长才办下来,时间紧,稿子的质量要求又高,她也就抓紧时间在赶稿,听到詹才信对侯卫东开展起了入门教育,便从电脑前扭过头,道:“老詹,我的稿子也出来了,帮我把把关。”   詹才信奉行的原则事情来了拖就拖,能推就推,此时来了新人,他就道:“侯卫东是沙州学院的高才生,又在镇里当过领导,就让他来看稿子。”   侯卫东连说不敢,郭兰耐心解释道:“这是综合干部科里的好传统,凡是部领导要的重要稿件,大家都要一齐研究,最后才能定稿,这样,我打印两份出来,老詹和侯卫东都帮着看一看。”   三人就闷头看稿。   等到看了稿子,郭兰问道:“侯卫东,你有什么意见?”   侯卫东实话实说道:“我对科里的工作不熟悉,提不出具体意见。”他又补充了一句,“稿子写得好,郭科长的文字功底深厚。”   侯卫东学法律出身,文字功底也不差,只是毕业之后的几年时间里,他修公路、开石场、当领导,很少写文章,最长的文章就是年终的述职报告,也就在一千字左右,此时拿到了十三页的稿子,一时竟然有些目眩。   詹才信也是飞快地将稿子看了一遍,拿出硕大的钢笔,在稿纸上改了几个字,也道:“郭科长的稿子是部里最好的,哪里用得着我们来改,我在这里给你加了三个柳部长最喜欢用的词。”   完成了稿子,郭兰就去找杨部长。   看着郭兰离开了办公室,詹才信神秘地道:“一般来说,来了新人,今天中午或是晚上大家就要聚餐,听说你是喝酒高手,今天晚上我要好好敬你一杯。”   侯卫东初来乍到,而且有着过境人的心态,也就很低调,没有得到官方正式消息,他对于詹才信的说法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郭兰回来以后,用手拍了拍额头,道:“总算一次过关。”   分管机关的杨部长对文字把关甚严,经过他把关的文字材料,柳部长基本上是原文照读,也正因为此,杨部长对文字材料把关就到了挑剔的地步,各科室的人在送材料的时候都忐忑不安。   詹才信深知其中真味,道:“一次顺利过关是很少见的,我们应该好好祝贺,中午去撮一顿。”见郭兰没有表态,他建议道:“侯卫东今天报到,部里什么时候搞欢迎酒。”   郭兰眼光有意无意中瞟了一眼侯卫东,岔开话题道:“今天下午开会用的座牌打出来没有?”此时郭兰心中也有一丝疑惑,按照部里的惯例,凡是有新人调入组织部,部里都要聚餐,柳部长只要没有紧急事情,都要亲自参加,但是侯卫东今天早上报到以后,她问了两次,杨部长和肖部长都没有明确表态。   “如果柳部长对侯卫东有意见,就不会调他到部里来,既然调进来了,为什么又很有些冷淡。”这个念头在郭兰脑中来回转了几次,她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等着肖部长表态。   侯卫东是第一次到县级机关工作,并不知道里面有这么多的弯弯绕,他在办公室枯坐了一上午,把科里的旧文件拿出来翻了一遍,就到了下班时间。   詹才信见中午生活没有着落,又问了一句:“郭科长,部里到底什么时间会餐,听说侯卫东酒量不错,我们要好好较量一番。”   正在这时,侯卫东的手机响了起来。   交通局朱兵局长在电话里打了好几个“哈、哈”,道:“老弟怎么不声不响地调到组织部来了,中午有空没有,我请你喝酒,把你们科里的郭科长和詹才信一起叫上,就在益杨宾馆的黄山松。”   “郭科长、老詹,交通局朱局长打电话,想请我们科里的同志吃饭。”   朱兵在当交通局副局长的时候,曾经分管过局里的组织人事工作,与综合干部科的人都很熟悉,詹才信听说是朱兵请客,当即道:“朱兵当了局长,还没有请我们吃饭,今天要让他出血。”   三人在办公室里聊了一会天,到十二点,各科室的人就如蚂蚁出洞一般,纷纷从办公室钻了出来。   县委大楼分为左、中、右三个楼梯,县委领导一般都走中间的楼梯,所以,大多数普通干部为了回避县委的领导,就走左侧和右侧的楼梯。   三人下了楼,侯卫东道:“郭科长、老詹,你们稍等,我去把车开过来。”侯卫东的皮卡车没有停在县委大院,而是停在了县委大楼外面不远处的院子里,这个院子是梁必发工程队的驻地,离县委大楼不过二十来米。   老詹上了皮卡车,看着里面暂时的设施,大发感叹,“还是乡镇好,工作轻松,年终奖也发得高,侯卫东也就工作了三、四年,汽车都买上了。”   汽车就在拥挤的人流中慢慢地穿行着,越过少少骑着自行车的机关干部,滑进了益杨宾馆。   老詹和郭兰下了车,站在宾馆门口,等着侯卫东去泊车。老詹道:“这个侯卫东不声不响地从乡镇调上来,肯定在后台,交通局一把手局长亲自请吃饭,他的面子也不小。”   郭兰也没有多说,只道:“侯卫东是第一批的公招生,和任林渡是一批的。”   老詹是肥胖型的老板凳,吊着双下巴,享受着宾馆大门的那一股清凉,他暗自盘算,“既然侯卫东与朱兵关系良好,或许我能搞到一个出租车的顶灯。”有了这个想法,等到侯卫东回来的时候,他的笑脸就灿烂了许多。   朱兵早就在黄山松等着,当了一把手局长以后,他不仅没有长胖,反而变得又黑又瘦,他对侯卫东道:“老弟不厚道,调到组织部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有郭兰和老詹在旁,侯卫东也不多说,只道:“在乡镇呆久了,想到县里来锻炼锻炼,所以就调上来了。”相较于郭兰和老詹,朱兵就更加了解侯卫东,他笑道:“据我看,益杨县也留不住老弟,老弟迟早要到沙州去,到时可别忘了老兄。”   这时,电话又响了起来,是秦飞跃的声音,“你调到组织部?调到哪里干什么,你跟祝书记都说好了,让你来开发区任副主任。”当侯卫东表示感谢以后,秦飞跃又道:“我在益杨宾馆吃饭,都是开发区的人,你吃饭没有,过来一起吃。”   “我也在益杨宾馆,黄山松,和朱局长在一起。”挂断电话,侯卫东就对服务员道:“加一幅碗筷。”   当端着酒杯的秦飞跃走进了黄山松时,老詹不禁对侯卫东刮目相看,朱后是交通局长,秦飞跃是开发区主任,两个人都是在实权派,在益杨也算是上得了台面的人物,侯卫东不过是青林镇的副镇长,却和他们称兄道弟,他暗道:“难怪侯卫东能突然地调到组织部来,果然道行不浅。” 第196章 科员(下)   到了组织部第三天,干部科科长杨红瑞调到农机水电局担任党组成员、副局长,部里就组织了饯行宴会,顺带着也将这个饯行宴会办成了接风宴会。   组织部的老大柳部长也出席了宴会,他坐在上位,左手是杨部长,右手是肖部长,其他人物依着职务大小分坐周围,吃饭时并没有定座牌,可是谁坐哪个位置,都有固定的套路,这些老机关心里如明镜一般。   杨红瑞要调走,就和柳部长坐在一席,侯卫东则坐在另外一席,此席全部是白丁,因为老詹年龄大,就成为席长。   肖部长是常务部长,代表柳部长讲了几句,柳部长稳坐如泰山,只讲了一句,“今天送旧迎新,大家要主动些。”   在柳部长的发动之下,杨红瑞和侯卫东就成为晚宴的中心,杨红瑞更是中心的中心,柳部长与他碰了一杯酒,依葫芦画瓢,肖、杨两位副部长也来碰酒,然后办公室主任、研究室主任、干部科长等二组班子成员也纷纷上来敬酒。   第一轮轰炸结束,杨红瑞就满脸通红,头抵着桌子,无论同事们如何相劝,他再也不喝,被肖部长左说右劝又喝了一杯,就跑到厕所里吐得惊天动地,满脸泪水地走了回来,柳部长知道杨红瑞酒量不行,当场宣布,“让杨局长歇一会。”   在机关单位,凡是新来一个或是离开一人,大家一般都很乐意采取群殴战术,或是表达心中的祝福,或是在心底里暗骂一声,总之,大家的目标很明确,集中火力灌醉。   柳部长发话以后,杨红瑞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侯卫东就开始承受同事们的敬酒,他知道这一关总是要过的,拿出当年在上青林的豪气,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   柳部长对于侯卫东的观感多数来自于刘坤,其次就是换届选举中的跳票行为,两者叠加起来,让他对侯卫东很有看法,在组织部部长面前,这个“看法”就是了不得的事情,如果不是粟明俊亲自打电话来说这事,柳部长是不会答应调侯卫东进入组织部,此时,柳部长就暗中观察着侯卫东,见侯卫东喝了两轮,接近四十来杯酒,心中道:“侯卫东喝酒倒是好酒量,他与粟明俊关系肯定不一般,否则粟明俊不会接连打两次电话。”   等到同事们敬得差不多了,侯卫东端起一杯酒,来到如弥勒佛一样稳如泰山的柳部长面前,恭敬地道:“柳部长,小侯敬你一杯酒。”柳部长身高体壮,长着一幅黑脸,当侯卫东敬酒的时候,他装作没有听见,扭着头与肖兵讲话,故意把侯卫东谅在一边。   侯卫东也不急,在身旁站了一会,在柳部长话话的间隙,又道:“柳部长,小侯敬你一杯。”   柳部长这才转过头,端起酒与侯卫东碰了一杯,一句多话也没有。   肖兵是柳部长的亲信,知道侯卫东调到组织部的前因后果,他为了不让侯卫东过于难堪,就道:“侯卫东到底在基层锻炼过,今天至少喝了四、五十杯酒,面不改色,神智清楚,应该是组织部第二高手,以后出去打酒战又多了一把好手。”   他又发动身边的几位科长道:“侯卫东是新同志,你们怎么不去多敬几杯。”几个科长欣欣然领命,端着酒杯就来找侯卫东。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便开始了。   酒足饭饱,侯卫东已脚步微有踉跄,只是他喝酒不上脸,越喝越白,白到发青就是醉了,他此时脸已有青色,随着众人来到门口,看到路灯摇晃得历害。   杨红瑞彻底喝醉,被拖上了柳部长的小车,柳部长小车一走,余下的人也就各自散去。   侯卫东灌了一肚子酒水,几乎没有吃东西,站在街边,看着来往人流以及汽车车灯,只觉一阵昏眩,由于有了上次上青林两树夹一车的经历,侯卫东再也不敢酒后开车,他将皮卡车锁在了梁必发的院子里,就站在公路边等着出租车。   郭兰和办公室副主任杨娜最晚从餐厅走出来,郭兰见侯卫东颇有醉意,站在公路边,伸手着作打车状,好几辆车就从他身边滑了过去,看上危险万分,一辆车的司机伸出头,骂道:“你他妈的想找死。”   郭兰连忙快步走了过去,把侯卫东拉了上来,责怪道:“你站到人行道上来,太危险了。”杨娜在一旁笑道:“侯卫东今晚喝得不少,酒量在部里要排在第二名。”   郭兰生活中书香门弟中,亲戚朋友中也没有酒鬼,其父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喝上一小杯,正因为家教颇严,尽管跟着柳部长参加了不少酒战,她对醉鬼还是没有好感,只是侯卫东喝醉情有可原,她也就不觉得讨厌。   她就站在街边,帮着侯卫东拦下了辆车,等到出租车离开,杨娜开玩笑道:“这个侯卫东长得蛮英俊,他结婚没有,我看和你很相配,要不要我来当红娘。”   “去你的。”郭兰伸手欲打杨娜,杨娜笑道:“我这是好心,兰兰也是老大不小,老姑娘的滋味可不好。”   郭兰认真地道:“侯卫东有女朋友,是沙州建委的办公室副主任,长得很漂亮。”杨娜闻言,若有所思地道:“难怪侯卫东能调到组织部来,应该是沙州有人在打招呼,而且打招呼的人不是一般人,否则按柳部长的脾气,肯定不会让跳票的副镇长调到组织部来。”   郭兰与杨娜逛了街,买了一袋香瓜子,坐着公交车,在略显忧伤的路灯光下,慢慢地回到了沙州学院。   学院的路灯隐藏在高大的树林里面,光线透过树叶,昏黄而斑驳,随风而闪烁、跳跃,发出“沙沙、哗哗”的声音,就如月光曲一般。   上了楼梯,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这是从胃里翻出来的酒味,酒味十足而且还有着浓浓的酸味,郭兰从小就生活在干静整洁的环境中,鲜花、音乐、蓝天、白云是她的最爱,这一阵刺鼻的味道,令她作呕。   捂着嘴,尖着脚,小心翼翼地上了楼,抬头就看见侯卫东门口有一堆黄白之物,几只绿头苍蝇被脚步声所惊醒,轰地飞了起来,在空中侦察着敌情,郭兰逃也似地进了自己的家门,郭教授和郭师母罕见地一起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兰兰,听说侯卫东调到你们科室来了,他怎么喝得这么醉。”郭教授不断地摇头,道:“年轻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到老了才知道,财钱、官位、名声都是身外之物,只有健康才是自己的。”   郭兰想到门外这一堆黄白之物,嗓子就开始发痒,郭师母又说了一句:“他吐在门外的那一堆,如果让狗死了,狗都要被醉死。”   “别说了。”郭兰捂着嘴,冲进了卫生间,对着马桶,就“啊、啊”地一阵干呕,从卫生间出来,郭兰坐了许久才平静下来,她打开琴盖,不知不觉弹起了月光曲,而这曲子却隐隐带着些酒味。   第二天早上,不到七点钟,侯卫东就醒了过来,总觉得自己有事情未做,他在屋里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丢失了什么东西,在卫生间,将冷水开到最大,痛快地冲了五分钟,出来之后,只觉得神情气爽,昨日之酒气荡然无存。   侯卫东又开始怀念上、下青林镇的两个姚豆花馆子,纯正的石磨豆花,清凉的井水,简单的佐料,也能营造出能在舌尖跳舞的美味,在益杨县城内,除了与李晶同去的面馆,他还没有一家固定的早餐馆子。   “哎,女人家,女人家,没有女人不成家。”   他站在窗边,迎着朝阳的万丈霞光,给小佳打了一个电话,小佳昨夜睡得晚,两眼挂着细密的眼屎,瞪着天花板,嗔怪道:“老公,我还没有睡醒,这么早就来骚扰我。”   “昨天组织部送杨红瑞到农机水电局去任职,附带着给我来了一个接风酒,喝了太多,醉得稀里糊涂。”   小佳清醒了过来,道:“你动车没有,我跟你说,那怕喝一口酒,也不能动车,这是死命令,必须要遵守。”   “昨天晚上在赵姐家里打麻将,粟哥给我交待,这段时间你要认真工作,你们那个柳部长是北方人,豪爽倒是豪爽,可是这种性格也有两面性,他若看不惯某个人,就要不假颜色,你可要小心。”   又笑道:他有一个最大特点,就是酒量好,也喜欢酒量好的人,这一点你倒不吃亏。   侯卫东叹息道:“在青林镇,好歹是副镇长,也算是班子成员,现在调到了组织部,却一下回到了解放前,成为了普通科员,这个落差让人很不习惯。”   小佳做起了思想工作,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耐心地呆上几个月,年底争取调到沙州市里来。”   侯卫东最后又叮嘱了一句,“八月六日是我们两人的黄道吉日,你别忘了,到时我请假过来办结婚证,你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推掉,专心结婚。”   “嗯,你放心,这是我们的大事,怎么能忘记。”   领结婚证的日子是刘光芬托人找一个半仙看的,侯卫东不信这些玩意,只是为了让刘光芬顺心,这才准备按着母亲算出来的黄道吉日去领结婚证。   挂断电话,穿戴整齐,侯卫东拉开大门,一眼就看见门前黄黑白蓝一片,还散发着阵阵变了调的酒味,他这才猛地醒悟,“难怪自己总觉得有事,原来昨晚放了一个地雷在门口。”   正在紧急打扫战场,郭兰开门出来,她如大姑娘见到了小鬼子一样,捂着鼻子飞也似地逃走,远远地回头道:“侯卫东,下回不准喝这么多的酒,好难闻。”   在美女科长面前丢丑,让侯卫东很郁闷。   打扫完战场,侯卫东这才出门,顺手在路边买了十个小笼包子,边走边吃,八点二十七分,来到了组织部办公室。   侯卫东刚放下手提包,屁股还没有挨着椅子,老詹就走了进来,他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忙着泡茶,随后又窜了出去,把侯卫东一个人留在办公室。   侯卫东见办公室有些脏,就从门背后拿起扫把,把屋子里打扫一遍,看到四张办公桌上都有灰尘,又拿起抹布把桌子抹干净。   在洗抹布的时候,杨娜正好经过,道:“侯卫东,各科室的卫生都是轮流打扫,怎么你们科室天天都是你在打扫卫生。”   她的声调颇高,声音就在办公区域回荡,侯卫东飞快地朝四周看了一眼,见左右皆无人,心才稍安,笑道:“这些都是小事,谁做都是一样。”他初到组织部,还没有弄清部里的人事关系,因此,大小敏感问题一律回避,争当一名循规守纪的好科员。   在办公室无所事事地坐到了十点钟,郭兰这才提着包回来,她道:“今天上午到机关大会议开了一个会,县委县政府各个部门都要搞竞争上岗,部里要抽好几个小组,参加各单位的竞争上岗。”   这事已酝酿一段时间,侯卫东也知道,随口问道:“部里搞不搞竞争上岗?” 第197章 结婚(上)   竞争上岗就如一块巨石,扔进了还算平静的水塘里,溅起了几朵水花,泛了几圈涟漪,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组织部的干部都是明白人,即使竞争也不会摆在明面上来,却在暗地里较着劲,侯卫东初到组织部,又时刻准备调到沙州,就很知趣地没有报名参加科长、主任职务的竞争,与人无争,且手中还有一票,在部里的日子自然也就过得波澜不惊。   就在这十来天,青林镇却发生了不少大事。   首先是学习班出现了事故,林勇在学习班呆了十几天后,越来越烦躁,最后情绪突然失控,将饭碗砸碎,用破瓷片将难得露面的晁胖子脸上划了一条娃娃口子,差一点就伤到颈部大血管。   晁杰是被免职的前领导干部,在学习班值班本来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当林勇砸碎饭碗的时候,他刚好在楼上睡了觉,擦干净梦口水以后,背着手下楼来看人打牌,刚下一楼,就被从房间里的林勇劈头盖脸地划了一下,随即血流如注。   林勇这一击,并没有针对性,只是晁杰阴差阳错正好下楼,此次受伤纯粹是运气太差,不过,祸福之间也就一层纸,他为了学习班守伤,惊动了县里的领导,被树为整顿基金会的先进个人,上了县委简报。   而林勇当即被抓进了派出所,随后又被刑事拘留。   林勇的一位堂兄是岭西的律师,接到林勇父亲的电话以后,从岭西赶了回来,他了解了整个情况以后,并不为林勇打人辩护,直接状告青林镇政府非法限制人身自由。学习班虽然是层层政府默许的事情,不过毕竟是非法行为,真要打起官司,大家都脸面无光,最后通过协商,林勇被放出了派出所,又从学习班放了出来,林勇堂兄也就撤诉,打人事件以双方的妥协而化为无形。   林勇打人事件刚刚解决,青林镇又出新闻,前农经站黄站长因为涉嫌接受大笔回扣,被检察院立案侦查,新任农经站长白春城被纪委双规,青林镇的常青树赵永胜,突然被调到县气象局任副局长,青林镇由粟明任党委书记,刘坤任代理镇长。   听说刘坤就这样当了青林镇代理镇长,侯卫东半天闭不上嘴,生活就是一出戏,而且这出戏比舞台上的戏剧更加精彩,更加出人意料。   想着柳部长正气凛然的模样,侯卫东暗叹一声:“刘坤这几年没有什么功劳,也没有明显过错,只是朝中有人好做官,顺顺当当地当上了青林镇行政一把手。”   相对于青林镇的风云,综合干部科的工作琐碎而又无味,侯卫东每天按部就班地应付日常性的工作,没有创意也没有激情,甚至没有自己的头脑,就如一架巨大机器的齿轮在惯性的带动之下,不断地向前运动着。   生活也就波澜不惊。   八月五日晚,侯卫东开车直奔沙州,根据刘光芬算出来的黄道吉日,八月六日是办结婚证的日子。   到了新月楼的家,等到六点钟,小佳的手机终于打通了,她压低道:“老公,沙州园管局正式成立了,正在开动员大会,宣布园管局的班子组成人员,我被调到园管局,在计财科任科长。”   侯卫东听到小佳语气很高兴,道:“祝贺,终于达成了自己的心愿,不过计财科管着财物,也不轻松,而且园管局是事业局,你以后就是事业编制干部,从终点又回到了起点。”   “这事我反复想过,建委的重点培养对象都是建筑学院的毕业生,我就算当了办公室主任,也很难再进一步发展了,园管局是新局,与我的专业结合得紧密一些,发展起来也容易一些,更主要的是我不喜欢成天陪领导喝酒应酬。”   说到这,小佳突然温柔起来,“领了结婚证,就要考虑要小孩了,我想找一个工作时间稍微正常的岗位,以后也好照顾小孩。”   想到领结婚证,侯卫东心里也就甜滋滋的,道:“开了会再点回来,我们要提前庆祝。”又道:“晚上就在家里吃,我来弄吧。”   “得了吧,还有一会就开完会,冰箱里有饺子,是我妈昨天拿过来的,你别管,等我回来再煮。”   晚上七点,小佳才从单位回来,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侯卫东便躲在了门背后,等到小佳探头探脑走了进来,就被侯卫东拦腰抱了起来。   “轻点,哎,让我把东西放下来。”小佳被侯卫东的熊抱勒得喘不过气来,她双手各提着一个提包,在空中晃来荡去。   侯卫东右手轻车熟路地伸进了小佳后背衣服,手掌触及纤细温润的后背肌肤,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温暖,他亲吻着小佳耳珠,轻声道:“还是自己的老婆好。”小佳问:“为什么?”侯卫东手掌滑向了翘翘的小屁股,道:“老婆可以随便乱摸,乱摸其他女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去你的。”小佳咬了侯卫东肩膀一口,道:“放我下来,看一看我给你父母买的礼物。”   小佳的礼物是两件羊绒衫,她喜气洋洋地将衣服展开,分别在侯卫东和自己身上比划着,道:“这是内蒙古最好的羊绒衫,缓和又轻巧,明天我们领结婚证,回吴海之时,总要带礼物,这衣服最适合老年人穿。”   “别动,你脸上长了一颗小痣。”   在小佳的下巴左侧,长了淡淡的一颗小痣,反倒给小佳增添了一丝妩媚。小佳听说长了一颗小痣,便丢下侯卫东,急急忙忙跑到卫生间,对着镜子仔细地照。   “我以前就小痣,只是颜色很淡,一点都不明显,恐怕就是这一段时间长的。”小佳站在镜子前,忧心忡忡地道:“听说痣变黑以后,容易得癌症,我是不是要得癌症了。”   侯卫东跟在小佳身后,笑道:“你这个脑袋瓜乱想什么,明天是我们的好日子,先来进行巫山云雨。”小佳微红着脸,道:“谁和你巫山云雨。”眼中却要滴出水来。   等到两人在床上安静下来之时,已是七点半了,两人平躺在床上,说了一会闲话,小佳忽然从床上跳将起来,道:“坏了,等一会单位的几个同事要来打麻将,我们赶快起来。”   “你不是长期到粟部长家里去打麻将,怎么将战场转移到我们家里来了?”   小佳飞快地穿着衣服,道:“到家里来打牌的人都是建委的人,今天来的谢姐和我一起分到了园林局,她以前是建委的工会主席,现在调任园管局的副局长,她的哥哥是岭西省委办公厅的一个头头。”   她一个人在沙州,平时闲下来的时候,就被拉去打麻将,一来二去,也就喜欢上打麻将,两年来,也就培养了好几个圈子麻将圈子,较为固定的是粟明俊家里的圈子,这个圈子以赵姐为中心,来往的都是赵姐的朋友,另一个就是小佳家里的圈子,这个圈子是建委朋友圈子。   两个圈子各玩各的,小佳有意没有让他们交集,毕竟粟明俊身份特殊,更是一个稀缺资源。   热腾腾的饺子起了锅,两人围坐在桌前,享受这甜美的两人世界。   小佳头发披散着,皮肤雪白如玉,娇嫩如花。   侯卫东虽然将这张脸看得烂熟,却也没有厌烦,他忽然问道:“我们明天领了结婚证,步高就应该偃旗息鼓吧。”曾宪刚打了步高以后,到底效果如何,他并不清楚,此时就绕着弯子问小佳。   小佳白了他一眼,道:“你小心眼,怎么这个时候提起他。”她又笑道:“我好一阵子没有见到他了,柳主任过生日的时候,我见过他一次,不知得罪了谁,他被人在家门口揍了一顿,变成了猪头,建筑协会的几次活动都没有参加。”   得知这个结果,侯卫东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道:“当真应了那句古话,横的变不要命的,步高也是纸老虎。”   刚刚收拾完简单的碗筷,就听见一片笑声在门外响起,打开门,更是一片叽叽喳喳的声浪袭来。   谢婉芬是新成立园管局的副局长,副处级干部,年龄在四十岁左右,在四个女子中年龄最大,打扮是却最鲜艳,一身大红裙子,相当地耀眼,她上下打量了侯卫东一番,“哇,侯卫东,久闻大名了,今天终于一见庐山真面目,真是一个帅小伙,与小佳很般配。”又开玩笑道:“小佳是园管局的局花,你可要有危机感。”   小佳在一旁幸福地道:“我们明天就要去领结婚证。”   三个女子听到这个消息,分贝立刻上扬,一阵惊声尖叫以后,谢婉芬道:“园管局后天挂牌,我建议你们小两口后天去办结婚证,我们计财科长的结婚日与园管局挂牌日在一起,就是双重喜庆,我们全局的人为你们两人祝福。”   闲话聊完,四人就在客房里摆开战场,“哗、哗”声音之响到半夜,也亏了明天要去结婚手续,这才在十二点半就收了摊子。   第二天,结婚证办得很顺利,小佳按照套路,买了些糖,发给了办证的工作人员,大家其乐融融。   带着一盒价格不菲的藏红花,侯卫东夫妻俩就回到了小佳父母家里,上了楼,门虚掩着,张远征和陈庆蓉坐在沙发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双眼盯着电视,等着女儿与女婿。 第198章 结婚(中)   张远征心里着实有些复杂,他拿着结婚证看了一眼,照片是典型黑白照,相片表面有着凹凸的纹路,很有老照片的熟悉感觉,女儿在相片中笑得很开心,侯卫东则稍稍显得严肃。   想到女儿终究就变成了照片上这个男人的老婆,张远征心里就如杂酱面的佐料一般,酸、甜、苦、辣各种滋味都涌到了心头。这是许多当岳父的人都要经历的情感经历,辛苦带大的女儿终于成为盛开的花朵之时,却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娶了回去,从此,女儿最亲的人就是这个陌生男人,要和他一起生活,哺育下一代。   当然,这是千百年来自然规律,张远征心里明白,却仍然是惘然若失,在内心深处,总觉得是照片中这个人抢走了心爱的女儿。   陈庆蓉心里没有张远征这般复杂,她把结婚证放下,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酒?”   小佳把两本结婚证拿到手中,道:“昨天我们开了会,我正式调到园林管理局去了,在计财科任科长。”陈庆蓉总认为园管局是一个孬单位,名声更不如建委,但是对于女儿选择,她也没有过多的干涉,就道:“这下你就满意了,别人都想削尖脑袋进建委,只有你千方百计跳出来。”   小佳笑道:“园管局和建委是平行单位,都是市政府下面的部门,我们建委调了不少人到园林局。”又道:“单位刚刚成立,事情挺多,侯卫东又才调到组织部,我想晚一些办酒,而且用不着大办,就请亲朋好友,办几桌就行了。”   陈庆蓉脸就沉了下来,道:“结婚是大事,怎么能这样草率办理,我的女儿还是要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陈庆蓉的要求很正常,昨晚小佳和侯卫东也想到过此事,侯卫东道:“阿姨。”小佳就在一旁瞪了他一眼,侯卫东马上醒悟过来,有些害羞地叫了一声:“妈。”   这是对刘光芬的专用称呼,这一刻就分给了另外一人,所以,民间有“女婿如半子”、“结个媳妇丢个儿”的说法。   “妈,我们还是择一个黄道吉日来办酒,这个日子是由妈去算,还是由我去算。”连叫了几声“妈”,也就比刚才顺口了。   陈庆蓉就道:“听说结婚的日子也算过,办酒的日子还是你去算吧。”   吃过午饭,小佳和侯卫东也就辞别回家,陈庆蓉和张远征就站在窗台上,看着女儿和女婿身影在树叶中一闪而过,张远征神情阴郁,闷闷不乐,陈庆蓉知道丈夫的心思,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小佳,可是女儿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况且她住在新月楼,每周都可以见面的。”她又劝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这样想,在沙州成家,总比跑到益杨去成家要好得多。”   女儿是父亲张远征的心头肉,虽然陈庆蓉百般劝导,他心中总有些郁结,“三年多时间了,侯卫东还是没有能调到沙州来,现在他年轻,还有很多机会,若多隔几年,超过三十岁就不好调动了,上一次他过来,我要问问这事。”   陈庆蓉依着窗台,道:“侯卫东倒很能干,工作了几年时间,就买车买房,只要经济条件好,是否调回来也不是太重要,毕竟沙州和益杨坐车只要一个多小时。”   此时,陈庆蓉和张远征都在家闲着,两人都是内退在家,由于还没有退休年龄,也就无法到社保局领工资,每月各有三百多块钱的内退经费,日子也就过得紧巴巴的,好在这两年,小佳也资助不少,过生日给两千,过春节给一万,日子倒还过得去。   在电话里难刘光芬说了在沙州办酒席的事情,刘光芬当即表态道:“在沙州办酒可以,但是也要在吴海办酒,如果不在吴海办酒,我和你爸的老同事都要骂我们。”刘光芬算了算,道:“在吴海也不办多了,就是十来桌。”   小佳想着自己要当两次新娘,不禁苦着脸道:“在益杨办不办酒?”   侯卫东手里玩着电话机,道:“在益杨我们就不扮新郎新娘玩了,就请几位好朋友吃一顿就行了,曾昭强、朱兵、秦飞跃、曾宪刚。”他说了一串名字,最后道:“还是李晶,她让我们吵了几次架,这等人物怎么能不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呢。”   此时小佳心情很好,见侯卫东很坦荡,反而放下心来,道:“你这个情人恐怕受不了我们的婚礼,她如果来大闹婚礼,看你怎么收场。”   “这个情人完全是步高挑拨的,还是那句老话,夫妻不和全靠挑拨,以后的日子还长,你老公有这样优秀,所以你要做好接受各种挑拨的准备。”小佳伸手掐了侯卫东一把,道:“我以后就实行三光政策,票子搜光,时间占光,身体挤光。”   说到最后“挤光”之时,小佳脸上已是红霞乱飞,侯卫东上前就将小佳抱在怀里,道:“我现在就让你挤光。”小佳胸部被袭以后,也就无力抵抗,抱着侯卫东直发冲冲的脑袋,闻着很有男人味道的发香,道:“我就是天天把你挤光。”   两人新婚燕尔,正是好得蜜里调油的时候,一句话,身体的一个暗示,都成了做爱的前奏。   晚上,刘光芬打了电话过来,道:“我算了日子,二十七日就是好日子,我觉得小佳是嫁到张家,应该先在吴海县办酒。”侯卫东见小佳还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压低声音道:“你这种想法不对,哪边办还不是一样。”刘光芬道:“傻小子,这是原则问题,我们要坚持住,你可要把握好,你爸、妈在益杨老朋友多,至少要办好几十桌,到时收的礼金至少有十万,全部给你们,就当是父母给你们置办结婚物品的。”侯卫东道:“妈,我不缺钱,收的礼钱你们二老就拿着吧。”“桥归桥,路归路,这钱是给你们的,你们就拿着,以后想孝敬我们,你们单独给就行了,其实我们也不需要你们的钱,给钱是你们的孝心。”   小佳过来以后,侯卫东开诚布公地把母亲刘光芬的想法说了出去,只是委婉了许多,“唉,母亲就是一个老封建,她去算命,说是先要在益杨办酒,再到沙州去办酒,我说不服她。”   刘光芬喜欢风水、算命之类,小佳是清楚的,她对侯卫东的话深信不疑,道:“妈就信这一套,如果让她老人家不高兴,实在不值得,我去给爸妈说说这事,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小佳就躲在卧室里打电话,陈庆蓉听了亲家母的要求,道:“倒底是小地方的人,心里弯弯拐拐多。”小佳解释道:“侯卫东的妈妈对我很好,就是相信算命的话,家是结婚、搬家等事情,都要请人算一算。”   陈庆蓉冷笑一声:“你这个小丫头,到底单纯,别拿封建迷信来说事,他们家肯定是大男子主义,想先在男方办酒。”小佳急道:“哪方先办还不一样,妈,这些小事你就睁一眼闭一只眼算了。”   陈庆蓉生气地道:“我们沙州人嫁到益杨去,他们家已经占了便宜,这事我跟你爸商量了再说。”   “现在是什么时代,你还是这种旧脑筋,我懒得跟你说了,明天我回家。”   小佳没有做通母亲的工作,沮丧得不想说话,第二天,小佳一大早就回家,去做母亲的思想工作。   侯卫东一觉睡到了十点钟,他正坐在餐厅里喝稀粥,吃小包子,小佳回来了。   “老婆,爸妈同意没有?”   小佳满脸笑容,道:“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才说通了,我说,现在还有没有其他的问题,需要我们商量,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就是收钱的事情,我的意思是,两边收的钱,我们都不要,都让老人们拿着,算得我们的孝心。” 第199章 结婚(下)   “蒋光头,我要结婚了,八月二十七日在吴海县办酒,你狗日的一定要回来。”   蒋大力正在岭西省,他在广东弄得风声水起,回到岭西以后,虽然业务扩展得很顺利,却离他的期望值相差很远,听到侯卫东的召唤,便道:“我这一段时间生意不顺,正好可以沾沾你的喜庆。”   杨倩穿了一身睡袍,大腿光溜溜地,在空调的冷风中泛起了几个鸡皮疙瘩,她听到喜事两字,就道:“谁的喜事?”听说侯卫东与张小佳要结婚,杨倩就被踩着尾巴,跳起来,道:“小佳要结婚了,她怎么敢不跟我说,我要去骂她。”   小佳很快就接到了杨倩的电话,也不回嘴,笑道:“这一次是在吴海县办酒,所以是我老公请蒋大力,下一次到沙州来办酒,就是我来亲自请你。”   “切,结个婚搞这么麻烦,还分两次结婚,还是我和蒋大力好,自由自在,无换无束。”杨倩将小屁股坐在蒋大力大腿上,一边打电话一边扭来扭去,幸好蒋大力刚刚进入了不应期,也就没有太大的反应。   小佳在电话里笑呵呵地道:“沙州办完酒以后,我们还要在益杨办一次,这一次由我们夫妻俩共同出面请你们。”   “我操,你跟着冬瓜现在变狡猾了,结婚分三次办,还要让我们掏三次钱。”   八月二十七日来得很快,在吴海最好的酒家,原先的县政府招待所,现在的吴海大酒店,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刘光芬和侯永贵都是吴海县本地人,亲戚朋友、战友、同学很多,整整通知了三天,才将名单上的人全部通知完。   吴海大酒店的五十张大圆桌,全部被挤满了,还不断有人进来,结果,又临时加了三桌。   张远征和陈庆蓉是带着沙州人的自信心来到了吴海县,进入吴海县城的时候,看着郊区杂乱无章的建筑,穿着朴素的农民,两人也就低声议论了几声,等到进了吴海大酒店,张远征和陈庆蓉就被震了一下,他们虽然是沙州人,却是工人出身,到酒店消费的时候原本就不多,吴海大酒店是吴海县改革开放的象征,内装修着实不错,至少有了星级的水平。   来的客人中,有不少穿着警服的人,到了十二点,更多的穿警服的客人走进了大厅。侯卫国是吴海县公安局年轻一代有名的人物,如今又调到了沙州刑警支队,他就负责专门接待年轻警察,而老警察们则坐在侯永贵身边。   一个瘦高个警察在好几个人的簇拥之下,来到了大厅,侯永贵和侯卫国连忙迎了上去。   “尹局长,到里面去坐。”   尹局长扫了扫大厅,开玩笑道:“老伙计,今天局里一半民警都到你这来了,出了事情,你可要负责。”侯永贵笑道:“我已经安排好了,凡是穿警服来的,一律不准喝酒,只供应一瓶啤酒。”   除了警察,还有许多教师模样的人围坐在一起,教师这个职业虽然没有特殊性,但是当久了教师,也会产生教师独有的气质,他们这群人里面有许多年轻的女孩子,不乏年轻漂亮者,她们吸引了许多年轻警察的眼光,很快就有大胆者开始去她们搭讪。   随着音乐四起,侯卫东穿着西装、小佳穿着婚纱,携着手,慢慢地走了出来。   酒店里的主持人,用着不太地道的普通话,充满激情地引导着气氛,虽然主持人的手法并不高明,底下宾客仍然很配合,大家都使劲拍手,将气氛一次又一次地推向高潮。   张远征是局中人,看着容光焕发的女儿,就咧着嘴不停地笑,心里却总有些阴沉沉的,当新婚夫妇给他敬酒之时,眼里不自觉地泛起了泪花,最后,在陈庆蓉作为女方家长讲话之时,想起养育女儿的点点滴滴,他的眼泪水终于流了出来。   整个婚礼持续在二点钟才结束,多数人就陆续离开了,侯卫东为张远征与陈庆蓉夫妻在宾馆楼上安排了一个房间,典礼及中餐结束以后,两人就到房间休息。   小雨飘在空中,将县城的空气清洗得特别的干净,县城外有一座连绵的小山,站在宾馆窗前,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山顶的几株大树。   “庆蓉,我们有十年没有到吴海吧。”   陈庆蓉也趴在窗台前,望着细雨中的街道,道:“十年没有来,吴海变化不小。”又道:“今天来的人不少,恐怕要收不少钱吧,我看最低都是一百,二百以上的也不在少数,这次婚礼怕是要收五、六万吧,在沙州办酒,我们能收多少?”   张远征算了算,道:“我们的亲戚朋友多数都是工人,这几年工厂不景气,好多朋友都下岗在家,请他们来吃酒,于心不忍。”陈庆蓉安慰道:“你也别去考虑别人,这红色罚款单,我们得到了一大堆了,现在不捞回来,就只有吃亏的份。”   这是现实,人情来往,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对于收入不高的夫妻来说,这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张远征很能体会到“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的感觉,他很有感触地道:“侯卫东这孩子真是不错,比我们年轻时能干得多,他考虑问题也周到。”   “现在说这话还太早,我就是担心侯卫东太能干了,以后小佳控制不了他,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还是希望他平和一点为好。”   张远征难得地挽住了妻子的腰身,这个亲热的小动作已经被遗忘了许多年,陈庆蓉感受到丈夫的温情,也就默默地将头靠在丈夫的肩膀之上。   “少来夫妻老来伴,远征。”   在侯卫东家里,七、八位内亲全部挤在屋里,加上侯卫国、侯小英以及楚英、何勇,把小屋挤得满满的。   何勇签了三年还款协议才走出了学习班,在学习班住了一个月,由于少喝酒少熬夜,脸上气色很不错,他拍着荷包道:“小三,你姐夫为了出学习班,弄得囊中空空,这贺礼先欠着,改天我一定还上。”侯卫东换下了中规中矩的礼服,换上了一件随意些的西服便装,而小佳换下了婚纱,穿上一身白色长裙,衣如雪,人如玉,格外俏丽。   在客厅坐了一会,刘光芬就让新夫妻到里间来一趟。   “一共收了六万六千八百五十块钱,这是你们的钱,点一点,宾馆的用餐费一共是一万九千元,晚上还没有结算。”   小佳急急地将钱推过去,道:“妈,我们说好了,不管在哪边结婚,这笔钱我们都不要,就算是我们孝敬的。”刘光芬见小佳的态度,心里乐滋滋的,道:“钱是你们的,你们就得要,至于孝敬我们,以后机会还多,一是一,二是二,这点我还是拎得清。”   刘光芬就和小佳推来推去,侯卫东在一旁笑道:“这钱又不烫手,你们这是干嘛,妈,你为了我们,请了这么多人,以后总是要还人情的,这些钱算是我暂存在你这里的,以后慢慢帮我还人情。”   刘光芬还要推辞,侯卫东不耐烦地道:“妈,你烦不烦,这是两家说好的事情,你别节外生枝。”   刘光芬听懂了侯卫东的话外之音:“侯家不要这钱,张家也就不能要。”她这才收了钱,道:“你们早点怀上小孩,我要用钱给孙子买玩具。”   晚上,两亲家以及家中至亲就单独吃了一顿饭,由于没有经济的纠葛,加上两家相距甚远,以后也没有多少接触的机会,因此晚餐的气氛也就良好,其乐融融地完成了这个仪式。   当所有的喧嚣结束的时候,两人就回屋。他们的新房设在侯卫东曾经的住房,为了迎接这一对新人,特意重新刷白,又贴了许多的喜字,并且挂上了一些红丝带,很有些喜气洋洋的感觉。   侯卫东也累得够呛,关上门,只穿了一条内裤,仰面朝天地躺倒在床上。小佳的精神状态要好一些,她先去洗了澡,回来的时候,侯卫东已是有着轻微的鼾声。   小佳推了推侯卫东,道:“老公,怎么就这样睡了,这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侯卫东晚上喝了好几杯酒,加上应酬了一天,着实累了,翻了一个身,流了一丝梦口水,继续睡觉。   看着熟睡中的丈夫,小佳很心疼,可是这是新婚之夜,久睡不醒是什么事?   等到侯卫东被推醒以后,见到小佳坐在床边,神情也并不开心,抬头见满屋红光,就醒悟到今天是新婚之夜,翻身坐起来以后,道:“我怎么就睡着了。”   小佳忽然觉得有些委屈,道:“结了婚,你就不在乎我了。”侯卫东忙道:“哪里的话,今天累惨了。”想到还要在沙州走一趟这个程序,侯卫东心里就暗暗叫苦。 第200章 水泥厂(一)   结婚原本是人生的喜事,但是经过吴海县的婚礼,侯卫东着实有些怕了,想着若是在益杨再来一场,他会被逼得发疯,于是,沙州这场婚礼就与益杨的那一场婚礼合并。   在沙州的婚礼主要分为三个部分,一是沙州建委系统的人,二是张远征和陈庆蓉厂里的人,三是益杨去的人。   益杨县里去了曾昭强、朱兵、秦飞跃、粟明、欧阳林、曾宪刚、习昭勇等人、段英、杨倩等人、精工集团的李晶带着几个大股东,以及组织部郭兰、老詹等人,都受邀请前往沙州市。   沙州的酒席也办了三十来桌,热热闹闹完成了盛大的婚礼。   过了短暂的婚假,小佳到园管局去上班,侯卫东自是回到了益杨县委组织部。   回到综合干部科办公室,日子就重新开始,老詹是机灵人,通过婚礼知道侯卫东人脉深厚,也就去了轻视之心,有心结纳这位曾经当过乡镇领导的年轻人。   老詹上身白衫衣,脚下是锃亮的皮鞋,衣冠楚楚,鼻梁上架了一幅眼镜,很有些干部派头,他手里的工作也不多,上班以后,三下五除二将手中的事情应付完,就站在侯卫东桌前来吹牛,“现在这个时代,找钱是第一位的,我这个年龄也不想着进步了,有机会做点小生意,赚点小钱,平时喝点革命小酒,打打革命小牌,也就知足了。”   侯卫东正在填写干部分析表报,这类填报表的工作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有勤快细心就行,偏偏老詹站在桌前说个不停,他耐心地听了一个多小时,表报也只填了几个字。   郭兰是主持工作的副科长,她对于老詹的老板凳行为也是无可奈何,论年龄,老詹比她大了接近二十岁,论在组织部的资历,更是无法与其相比,可是这个老詹也不自觉,倚老卖老,成天没有正形,今天上班以后,从早上八点四十起到十点,就一直站在侯卫东桌边,“天南海北、上下五千年”一阵胡侃。   如果放任这种行为,以后科室的工作就很难开展,当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指到了十点半,郭兰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她拿了一份去年的干部报表,走到侯卫东身旁,道:“侯卫东,这是去年的报表,你参考着看一看,加快点速度,今天下午要把材料报给肖部长,肖部长审过了,柳部长还要签字,然后明天一早就要报到市委组织部,抓紧一点。”   侯卫东知道郭兰言外之意,他对老詹的啰嗦也很心烦,很配合地拿起签字笔,道:“看来我得加班,老詹,我先把正事,等会继续聊。”说完就一本正经地把眼光集中在报表之上,再也不理睬老詹。   老詹也就自感无趣,又站在身旁说了两句,“侯卫东,星期天有空没有,我知道一个水库,里面有很多二斤重的鲤鱼,我请郭兰和你去钓鱼。”   郭兰开玩笑道:“侯卫东新婚燕尔,怎么舍得把星期天的时间花在钓鱼上,你也是,我们三人一个星期五天都呆在一起,星期天还要往一起凑,腻不腻啊。”   老詹马上转移话题,道:“郭兰,侯卫东和你应该是一年毕业的,他都成了亲,你也要抓紧,否则成了老姑娘了。”   侯卫东就抬眼看着郭兰。   郭兰在组织部的美女,而且是单身美女,为她介绍男朋友成为组织部几位老同志义不容辞的责任,只是这个小丫头固执得紧,对于老同志的苦口婆心一概置之不理,老詹年龄不大资历却老,也是说亲队伍的一员,总是见缝插针地对郭兰的终身大事表示关心。   郭兰暗道:“自己到底年龄轻,对这些老同志没有威摄力。”   老詹从来不把郭兰当作领导,这一点,郭兰也没有办法,毕竟她只是科室领导,不是部里的领导,还不能决定老詹的命运,相反,老詹在民主测评等关键时期,还可以投出神圣一票,这对于追求进步的年轻人来说,是很重要的,老詹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就会时常摆出一幅老资格架式。   正说话时,肖兵出现在门口,他是常务副部长,脸上虽然是很平静的表情,却仿佛带着敌杀死的味道,老詹就如一只害虫,悄悄地溜回到了办公桌前,扯出一份没有完成的文件,又把钢笔拿了起来。   “报表弄快一点,争取下午拿给我。”肖兵给郭兰交待完任务,又来到了侯卫东桌前,道:“你在沙州办酒,怎么也不请我们去喝酒。”侯卫东忙道:“肖部长工作这么忙,好不容易才有一个休息时间,我怎么好意思打扰,星期五我在益杨宾馆订了两桌,专门请部里的同志。”   肖部长满意地点头道:“既然调到组织部,大家就是一家人了,结婚是大事,部里要好好祝贺。”又对郭兰道:“郭科长的想法很好,柳部长也同意你的想法,凡是副科级干部过生,组织部都要发一张贺卡,要让同志们体会到娘家的温暖。”   等到肖部长一走,老詹立刻就弹了起来,仿佛椅子下面插着有针,他见郭兰和侯卫东专门做着报表,就出了门,也不知到哪一间办公室窜门去了。   综合干部科也就一台微机,郭兰就专心地盯着屏幕,她双手如飞,在键盘上敲出一连串的噼啪声音,很有些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韵味。   “侯卫东,调到组织部来也不给兄弟说一声,今天晚上请我和郭兰吃饭。”任林渡所在团委就在一楼,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进了综合干部科的大门以后,就一路说笑着进来。   侯卫东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放下笔,看了郭兰一眼,对任林渡道:“请客嘛,小事一桩,在哪里去吃,随你的便。”   任林渡笑嘻嘻地对郭兰道:“我们尊重女士的意见,郭兰,你想在哪里去吃饭。”   对于益杨城的年轻干部来说,任林渡无疑是一位优秀人物,最突出的特点是应变能力强,无论到了什么场合也不怯场,口才也好,即使对方是不喜说话的内向之人,他也能滔滔不绝地说下去,而且总能将对方的话也引出来,调入团委以后,如鱼得水,团委的重要活动都有着他的活跃身影。   任林渡,已经被县委赵书记看中,据说很快就要调到县委办。   郭兰出身于书香门弟,郭教授满腹诗书,修养很好,平日里沉思和看书的时间多,除了在教室里,他的话也并不多。郭兰从小在氛围中长大,其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就带着其父的影子,所以并不喜欢机敏、外向和绕舌的任林渡。   她婉拒道:“我哪里也不想去,就想回去喝碗清粥,你们两人想去喝酒,别把我扯上。”任林渡两眼一转,道:“我知道一家粥店,是新开张的,据说是广东人开的,味道不错,我们三人就去喝粥,滴酒不沾。”他一边说,一边给侯卫东递眼色。   侯卫东明白任林渡的心思,可是内心深处并不想帮他,郭兰是外秀慧中的女子,与其接触就如夏天的一股清泉,很是舒适,他与小佳是真心相爱,可是任林渡狂追郭兰,让他隐隐也有些不舒服,就如自己的利益受到侵犯一般。   这种内心深处的隐秘是难以见光的,他掩饰得极好。   此时,侯卫东面对任林渡的求援,笑道:“老詹喜欢吃鱼,等他回来以后,我征求他的意见,请他定馆子。”又道:“刚才我看到李小红,也将她叫上。”   任林渡原本是想创造比较清静的环境,没有料到侯卫东要拉上老詹和李小红,可是这又拒绝不得,只好道:“这样,侯卫东请我们吃饭,吃完饭,我请大家去喝歌。”他的算盘也打得精,即使人多,可是跳舞之时毕竟是单对单,可以增加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老詹恰好从门外转了回来,耳朵听到吃饭两字,道:“任林渡,你请客吃饭,怎么把老哥忘记了。”任林渡给老詹散了一枝烟,道:“老詹,今天侯镇请综合干部科全体同志吃饭,我也搭着混吃混喝,你可不许赖酒。”老詹也是喜欢凑热闹的主,当然就满口答应。   任林渡正在与老詹商量在哪里吃鱼,肖部长又走了过来,对郭兰道:“今天下了班不要走了,柳部长要宴请沙州学院的几位教授,你一起参加。”   等到肖部长离开,任林渡心中颇为失望,不过他还是兴致颇高地与老詹谈得是晚餐。   侯卫江肚子里正在好笑,县委办综合科长刘涛匆匆走了下来,老詹热情地问道:“刘科长,有什么指示?”刘涛与老詹很熟,道:“请问哪一位是侯卫东?” 第201章 水泥厂(二)   刘涛主动伸手握了握侯卫东的手,道:“今天上午到了一批招商团,有好几家是岭西的大公司,县委县政府非常重视,刚才他们一行人到开发区去逛了一圈,现在正在常务会议室开座谈会,庆达公司的老总张木山特意提到你,祝书记就让你一起参会。”   听了刘涛之语,老詹上下打量了侯卫东一眼,道:“你的网网(土语,意为关系网)还真是宽。”   侯卫东放下笔,对郭兰道:“郭科长,这个报表怎么办。”郭兰知道不用去吃晚饭了,心里着实高兴,道:“既然祝书记发话,这事也只有我和老詹来做了。”她走了过来,翻了翻报表,对老詹道:“我们来分工,你做表一、表四和表七,其他的我来做。”   老詹一脸苦相,道:“我对这个报表不熟。”   “就按照去年的做就行了,有改变的地方,我给你说一说。”   任林渡见机得快,道:“请客的人都走了,看来今天晚上这顿美餐要改时间,郭兰,明天我再来研究美食计划。”   常务会议室摆着一张大圆桌,围坐了二十来人,益杨县里的县级领导大部分到刘,每人都分别陪着一位企业家们。   侯卫东被带进了会议室,刚到门口,就见到庆达公司老总张木山就向他招手致意,在张木山身边,赫然就是精工集团的李晶,他们桌前都竖着座牌,上面有企业名字和老总的名字,座牌前还有金边,显示出东道主的热情与诚意。   岭西省对各地采取了鼓励竞争的原则,列举了一系列经济指标来考核各地区,由于发展才是硬道理的理论深入人心,GDP就成为考核各地区发展的最重要指标,因此,这个指标也是各地领导最重视的指标。   在这个政策的指导之下,沙州各县都铆着劲提高GDP,但是这个GDP也不是想发展就能发展,各县都是农业大县,为了刺激经济发展,都大力开展招商引资工作,招商引资工作就成为县政府工作的要务。只是大企业是稀缺的,而各县的自然和经济条件都相差不多,为了搞好招商引资工作,县政府就在政策与服务上较劲。   这一次岭西、沙州部分企业家到益杨县政府来座谈,就是由益杨县委祝焱书记一手促成的,他相当看重这一次座谈会,与县长马有才一直全程陪同企业家代表团。   岭西庆达公司是实力雄厚的大企业,也是县政府重点招商引资的单位,祝焱书记就将庆达公司老总张木山安排在自己身边,不时同他亲切交谈,当张木山提起了组织部的侯卫东以后,祝书记立刻让综合科长刘涛去将侯卫东请上来。   张木山在岭西与侯卫东见面之时,对他印象颇佳,却没有想到他还是政府官员,这一次岭西、沙州企业代表到益杨,李晶这才在车上将侯卫东另一个身份道明,她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张总,这一次你是益杨县重要嘉宾,在县委祝焱书记面前,可要多多关照侯卫东。”   当侯卫东走到张木山身旁之时,李晶便站了起来,亲热地道:“卫东,你来坐这里。”   张涛当了多年的综合科长,见机行事的本领了得,立刻招呼服务员给侯卫东挤了一张椅子。   张木山一是给李晶面子,二是对侯卫东印象颇佳,等侯卫东坐稳,便对祝焱道:“上一次我在岭西与卫东见面,他向我介绍了上青林的情况,还给了我一些资料,上青林的矿产资源丰富,比较适合建大型水泥厂。”   张木山的庆达公司为了建水泥厂,在岭西全省看了不少地方,一直下不了决心,与侯卫东见面以后,便暗中派了副总到上青林去考察,这位副总对益杨县很熟悉,也到过青林镇,他没有想到上青林居然通了车,看过狗背弯等几个大石场,回来以后,就向张木山大力推荐上青林。   祝书记瞟了侯卫东一眼,表态道:“这几年沙州经济发展的十分迅猛,对水泥等建材的需求量也很大,而沙州地区没有一家大型的水泥厂,张总的眼光很独到啊,若你在上青林建厂,益杨县委一定给予大力支持。”   张木山道:“我实话实话了,在临江县还是在益杨县建厂,公司内部有分歧,我倾向于在益杨上青林建厂。”他扭头对坐在一旁的侯卫东道:“侯镇长在青林镇工作的时候,将上青林的石头资源开发出来了,在上青林办厂的条件成熟了。”   他又道:“卫东若有空,陪庆达公司几个董事一起实地考察,毕竟是年产五十万吨水泥的大厂,开不得玩笑。”   沙州现今最大的水泥厂不过年产十二万吨,祝焱听到了五十万吨的规模,不禁眼前一亮,他满面春风地对侯卫东道:“侯卫东,既然你和张总是朋友,就陪着张总一行到上青林考察,你可要尽好地主之谊。”   “祝书记放心,我会当好主人的。”   祝焱见侯卫东气质颇佳,面对着自己之时,神情不卑不亢,应答也得体,暗道:“这个小伙子不错,他怎么会和张庆达这么熟悉?”   随后就是在政府招待所里举行了欢迎宴会,祝焱作为主人,也喝了不少酒,委办副主任是一位漂亮的少妇,在会场上很活跃,将气氛调动得很热烈。   侯卫东与张木山、李晶、曾昭明等人坐在一桌,曾昭明和张木山是第一次认识,两人在李晶的穿针引线之下,碰了一大杯红酒。   综合科长刘涛走了过来,低声在侯卫东耳边道:“祝书记找你。”侯卫东跟着刘涛到了隔壁的一个单间,单间装修得很简单,只有几幅字画,所用材料却极好,地板就是岭西最好的飞越牌,价钱是普通地板的数倍,侯卫东装新月楼的住房时,对沙州市面上的建筑材料多有涉及,一眼就将飞越地板认了出来。   祝焱靠着沙发看着一份材料,刘涛就示意侯卫东坐下,过了一会,祝焱放下材料,抬头对侯卫东道:“你在青林镇当了一年副镇长?”   侯卫东就将简明扼要地作了一个自我介绍。   祝焱沉着脸半天不说话,无形中给人一种威压,与在宴会厅里的谈笑风声截然不同。侯卫东作完自我介绍以后,祝焱却一语不发,眼神视侯卫东如无物,渐渐地,侯卫东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也就是所谓的官威,长时间担任一方之主,习惯于发号施令,且一念之间就能决定他人命运,让县委书祝焱具有很强的自信心和外张力。   过了一会,祝焱吩咐道:“侯卫东,庆达公司水泥厂项目对益杨很重要,从今天起,你就全程陪同张总,单位的事情就暂时放一放。”   综合干部科多是循规蹈矩的工作,并不对侯卫东的口味,祝焱直接安排工作任务以后,道:“我在岭西曾经偶遇张总,他得知我在青林镇工作以后,曾经透露出在上青林办水泥厂的意向,水泥厂建在上青林最大的好处是距离原材料近,可以节约一大笔运费,而且上青林矿石储藏量大,质量好,对于建设大型水泥厂是一个上佳的位置。”   祝焱询问道:“那你看张总投资的可能性如何?”   侯卫东回想了与张木山见面的过程,道:“从我个人的感觉,庆达公司是有投资愿望的,投资大型水泥厂,要寻找一个好位置并不容易。”   祝焱点点头,道:“很好,这一段时间你专门跟踪此事,水泥厂如果能落户青林镇,对益杨发展极为有利,你也为益杨人民做了一件实事。”   谈完正事,祝焱就站了起来,侯卫东连忙跟着站起来,祝焱夸奖了一句:“小伙子不错,不错。”   第二天,侯卫东下了楼,正要发动汽车,就见到郭兰抱着一个文件夹也下了楼,他就招呼了一声:“郭兰,一起走吧。”郭兰上了车以后,苦笑道:“昨天加了夜班,老詹把报表的数据全部弄岔了,害得重新做了一遍,晚上二点才睡觉。”   到了县委,郭兰先下了车,侯卫东则去停车,刚刚把车摆稳,就见到秦小红提着早餐走了进来。   “梁哥回来了?”   秦小红看起来很疲倦,打了一个哈欠,道:“老梁是昨天晚上回来的,他一回来,就来了一大帮朋友,玩到三点钟。”侯卫东笑道:“梁哥身体是铁打的,我如果象他这样疯玩,早就受不了,今天晚上如果没特殊的事情,我约你们喝酒。”秦小红已经大大方方地与梁必发同居了,道:“今天晚上也有安排了,你甭管,到时我给你打电话,一起喝酒。”   出了院门,侯卫东暗道:“秦小红堂堂的大学生,正经的国家干部,怎么就会甘心当梁必发的二奶,真是想不通。” 第202章 水泥厂(三)   刚走上楼梯,就见到任林渡跟在赵书记身后,表情很严肃,一本正经的样子,全然没有平日里的幽默、风趣和洒脱,两人快上楼梯的时候,任林渡飞快地回过头来,向着侯卫东挥了挥手,便转过拐角不见了。   侯卫东迅速反应过来,道:“任林渡已经调到了县委,给赵书记当了秘书。”   进了科室,见郭兰弯着腰在扫地,侯卫东心情不错,就笑道:“郭科长,快点把扫把放下,怎么能让领导来扫地。”   “谁是领导?你才是正儿八经的副科级,与肖部长是同级的,我这个副科长其实是假冒伪劣,上不得台面的。”郭兰抬起头,用左手轻抚了一下额头的刘海,这个极富女性化的动作颇有韵味。   侯卫东脱口而出,“郭兰,你留长发一定很漂亮。”   郭兰到组织部上班以前,一直都留着长发,将长发剪成短发,内心深处也就有慧剑斩情丝的意思,头发易断,纠缠在其内心深处的结却如精钢一般难以化解,此时侯卫东突然提起长发,她神情一黯,道:“长头发不方便。”   侯卫东从沙州学院毕业之后,曾在学院背后的小舞厅里遇到过一个白衣长发女子,这个女子充满了忧伤,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走到益杨的大街小巷中,他时常会幻想出一幕幕情景剧,一个长发飘飘、白衣如雪的女子会突然在街道拐角处与自己不期而遇,或是小巷道里遇到一位结着忧怨的丁香姑娘,然而,幻想总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那一夜柔情之后,侯卫东再也没有找到那位长发女子。   郭兰是淑女,言谈举止文雅,甚少与办公室同事开玩笑,两句对话结束以后,她怀着心事不说话,只是机械地扫地,一丝丝的尴尬气氛就如空中的二氧化碳,慢慢地增加。   老詹走进了办公室,见副科长郭兰在扫地,仍然受之泰然,把提包放在桌上,就对侯卫东道:“昨天祝书记急急忙忙派刘涛来找你,到底有什么军国大事。”   祝焱是益杨县委书记,对于益杨县的干部来说,他就是具有无上权威的领袖人物,侯卫东能够得到祝焱的紧急召见,大大地刺激了老詹的好奇心。   “也没有什么,昨天招商团招来了一大群老板,其中有一位是我的熟人,他向祝书记提起我,我就去见了一面。”   老詹道:“能够参加县委县政府的欢迎宴会的,都是有身份的人,你这位老熟人是做什么生意的?”   在青林镇,杨凤是最喜欢打听和传播隐私的,但是她是党政办普通工作人员,办公室在一楼,与侯卫东的距离很远,所以并不容易骚扰到侯卫东。如今到了县委组织部综合干部科,又遇到了一位与杨凤相类似的人——老詹,而这位老詹上班之时总是与侯卫东面对面,这就让他大呼头痛。   老詹毫不掩饰他的羡慕,道:“你这小子,被祝书记看上了,要走了狗屎运了。”以前在乡镇之时,有一句话叫做“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侯卫东深以为然,进了组织部,虽然时间不长,却发现组织部人的也是满腹牢骚,老詹就时常说些充满了霉味的话。   郭兰坐到了电脑前,劈啪地敲起了键盘,很有些灵动之气。   老詹低声道:“昨天我把报表做错了,郭兰还在生气,这个小姑娘脾气也真倔。”   郭兰确实很生气,老詹工作不负责任,简单的报表也填得面目全非,害得她晚上全部重新填,她看着电脑,耳朵却没有闲着,听到老詹的嘀咕,暗道:“马上就要竞争上岗了,一定要忍住,昨天就不应说他,这个关键时期不能得罪人。”   她把重新做过的报表又检查了一遍,按了打印键,就靠着椅子背,听着针点打印机哗哗的声音,这个声音并不优雅,却带着工作的活力与生机。   当报表装订好以后,郭兰就亲自拿着报表到了肖部长办公室。   “不是说昨天下午拿给我看嘛,怎么拖到现在?”   “肖部长,今天的统计方法和去年不太一样,所以填表的时候耽误了时间,你先看看吧。”   肖兵看了看漂亮的封面以及规矩的打印件,翻开首页,道:“表格内容你检查过吗?”   “昨晚做好的,今天早上检查了一遍。”   肖兵根本没有细看,在审核一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道:“你心细,检查过的报表应该没有问题。”   郭兰忙道:“肖部长还是看一下吧。”   肖兵落笔如飞,已在好几页上都签了字,他递给郭兰,道:“部里马上就要竞争上岗了,你有什么打算?”   郭兰亦想跟肖兵汇报这事,就坐在肖兵对面,平静地微笑道:“我准备竞争综合干部科科长的职位,是否合适,肖部长帮我出出点子。”   在竞争上岗的规则中,领导干部一票换算成分数是二分,而一般干部的一票换算成得分是一分,三位部领导如果全部投一个人,就是六分,抵得上六名普通干部。   肖兵是常务副部长,其意见基本上代表了柳部长的意见,他稳重地道:“你在综合干部科也工作三年了,工作成绩和能力有目共睹,这次准备竞争综合干部科科长职位,很合适,我个人肯定支持你,不过,我建议你最好将想法向柳部长和杨部长汇报,争取他们的支持。”   在综合科办公室,老詹又粘在了侯卫东桌前,他道:“今晚有空没有,杨娜请我和你吃饭。”   “有什么事吗?”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老詹不明说,侯卫东心里也清楚,中层干部竞争上岗已经迫在眉睫了,有想法的人都开始悄悄地拉票,杨娜是办公室副主任,她的目标应该是干部科科长职位。   侯卫东初到县委组织部,和这些中层干部交道不深,谁来任职都差不多,他道:“如果没有特殊的事情,就定在今晚,我担心招商团的人让我去陪客人。”   郭兰回来以后,两人就停止了这个话题,老詹昨天被郭兰说了两句,心中也有气,就坐回到自己的位置,拿起一本《半月谈》,翻得哗哗直响。   三人谁也没有说话,过了十来分钟,放在郭兰桌上的电话猛地响了起来。   电话里,柳部长仍然中气十足,“叫侯卫东过来一趟。”   侯卫东就在老詹跟踪不止的目光中,走出综合干部科的大门,而老詹的目光似乎会拐弯,一直尾随着侯卫东的背影,进入了柳部长的办公室。   柳部长脸如虎,眉如刀,他打了几个电话,这才对坐在对面的侯卫东道:“祝书记给你交待了任务,要想方设法将庆达公司老总张木山陪好,他的动向以及想法务必及时反馈给县委县政府,至于组织部的工作,你暂时放下,全力抓好这一件大事情。”   他又给肖兵打了一个电话,“到我办公室来。”   刚刚放下电话,肖兵就神速地出现在门口,他见到侯卫东坐在柳部长办公桌前,楞了楞,随即道:“柳部,什么事情?”   柳部长大手一挥,道:“这一段时间,就不安排侯卫东的工作,也不打他的考勤,让他安心陪同庆达公司的张木山老总,如果需要用车,就由你来安排。”又强调一句:“这是祝书记亲自安排的,要为侯卫东创造更多的便宜条件。”   离开了柳部长的办公室,原本轻松随意的侯卫东突然感到一阵压力,他一边走,一边给李晶打了一个电话。   “李董,我是侯卫东,张木山在什么地方,县委祝书记亲自给我下达了任务,还安排组织部门给我大开方便之门,如果擒不住张木山,我真是无脸见江东父老。”   李晶在电话里笑得花枝乱颤,道:“这事你可要办好,如果让张山飞了,你恐怕会被祝书记打入冷宫。”   侯卫东在郭兰面前一直言行谨慎,今天上午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弄得两人还怪尴尬的,而在李晶面前,他言谈举止就随便多了,笑道:“李董,这事你要负全部责任,因为我的干部身份肯定是你透露给木山老总的。”   李晶嗔道:“真是好心没好报,木山老总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侯卫东笑道:“好吧,今天中午我请客,到上青林去吃豆花饭,这可是地道的农家菜。” 第203章 水泥厂(四)   益杨县虽然在大力打造招商之城,可是罗马非一天建成,益杨也不能短时间变成现代城市,就拿宾馆来说,仍然只有益杨宾馆稍稍拿得出手,增添了设备以后,挂上了三颗星。   这次来益杨考察的老板们都住在益杨宾馆。   李晶住在九楼,侯卫东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刚刚冲了澡,穿着清凉的睡衣,坐在窗边俯视着益杨的头顶。   县城正在不断发展中,小半新,大半旧,行走在街道上,尚能被广告和灯光所装扮,可是从高层建筑上俯视县城,县城的缺点也就一览无余,灰暗的预制件构成了县城的主色调,楼顶的杂物又给人凌乱之感。   县城发展为大城市,通常是一条漫长的道路,需要无数人努力,甚至一两代人努力,这和人的发展是一样的,平民家庭要变成贵族,也至少要经过数代人的蜕变。   李晶默默地俯视着益杨县城,神情甚至还带着些丑忧郁,当敲门声音响起,她知道是侯卫东到了。   房门打开,侯卫东就看到了一张妩媚的俏脸,略湿的长发,胸前还有一抹淡淡的水渍。   “卫东,昨晚也不来陪我,真是娶了媳妇忘记了朋友。”   李晶一出口,就将侯卫东听得一哆嗦,若是这句话被小佳听到,自己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急忙转变话题,道:“这次被你害惨了,祝书记给我下了死命令,如果不能将张木山拉上贼船,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的仕途就算是毁了。”   李晶吃吃地笑了几声,倚在窗台上,给张木山打了电话,道:“张总,我是李晶,睡醒没有?今天上午有什么安排,我和卫东陪你到上青林走一走。”   昨夜,张木山喝了不少酒,接了李晶电话,这才慢慢地起床,作为庆达公司的掌门人,参加了无数场招商引资座谈会,益杨县委县政府的想法他是一清二楚,他本来就有心投资上青林,只是见到了县委县政府的热切态度,就准备暂时不作任何承诺,先吊吊政府胃口,这样可以从政府手中获取更大的利益。   有了这个想法,张木山开始了表演,当侯卫东走进之时,他就悠悠然地喝茶,不冷不热地打个招呼,却没有站起身。   侯卫东敏感地感受到了张木山态度的变化,暗道:“上一次在岭西,张木山对上青林很有兴趣,今天这个架式,似乎对青林山没有多大兴趣。”   果然,张木山与李晶说笑了几句,就对侯卫东道:“在上青林投资的事情,我考虑良久,还是下不了决心,回去征求几个董事的意见,再做决定。”   侯卫东脑袋飞快地运转,心道:“沙州最好的石场就在上青林,张木山要在沙州投资水泥厂,上青林是最佳选择,他是什么意思?”   他混石场几年,已经成为石场专家,对沙州地界的石头资源了如指掌,“水泥厂要靠近原材料地,这上青林有煤有石,交通便捷,是建厂的绝最好地方,张木山没有理由放弃此地,待价而沽,绝对是待价而沽。”   想通了这个环节,侯卫东也就冷静下来,平静地道:“张总,你这就见外了,我们今天过来只谈友谊,不谈公事,上一次我说过,上青林的望日村地势偏僻,大树参天,有野猪、野鸡和野兔,我让村里面的老猎手备了几杆土枪,正好可以过瘾。”   张木山这才来了精神,道:“说起打猪,我心里就发痒,只是这土枪打起来太没有味道,各县武装部都有武器库,我们去弄几枝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来,这样打野猪才有味道。”提这个要求,他是有把握的,上一次在临江县,县里就让武装部出枪,一群人到云山上去打猎。   侯卫东却没有想到张木山会提这个要求,迟疑道:“这事我可作不了主。”   张木山有意为难侯卫东,道:“我们国家对枪械控制得极严,但是县委出面,武装部还是要支持的,如果拿不到步枪,我就准备回岭西了,屋里还有这么大一摊子事情。”   “你等一等,我这就去问问。”   等到侯卫东离开房间,李晶笑眯眯地道:“张总,上次说好的事情,你可别忘了。”张木山道:“李晶,精工集团成立不久,虽然只是一个分包项目,量也不小,你如果做不下来,就必须按照约定赔偿。”   侯卫东迅速来到了县委办,找到了综合科的刘涛,这种事情刘涛哪里敢接招,把侯卫东带到了委办主任季海洋办公室。   季海洋是进了县委常委的办公室主任,在常委中排名虽然靠后,说话却很管用,他骂了一句,“这些老板以为有钱就了不起,日他先人板板,还想用五六式步枪。”又道:“你是侯卫东,怎么想起带他去找猎?”   侯卫东解释道:“如果不打猎,他就要回岭本,我的意图主要是想把张总请到上青林实地看一看。”   “这次到上青林山,除了你,还有什么人?”   “发改委的金主任要跟着我们一起去。”   季海洋想了想,道:“你坐一会,动用枪械也是大事,我要跟祝书记汇报。”   侯卫东和刘涛不熟悉,偏偏刘涛又是一个内向且沉默的人,两人就在季海洋办公室傻坐着。   过了一会,季海洋回到了办公室,道:“祝书记特许了这事,我给杨部长先联系,然后刘涛和侯卫东再到武装部,由武装部军事科的同志全程陪同,确保安全。”   祝焱如此爽快地答应了此事,反而给侯卫东增加了心理压力,他也在心里骂道:“狗日的资本家,给你一点阳光,你就灿烂起来。”   有了县委祝书记的最高指示,办起事来大不一样,俗话说,老大难,老大难,老大出面就不难,武装部军事科一个科长三个参谋全部出动,开了一辆越野车,很快就来到了益杨宾馆。   打猎车队一共四辆,一辆是带枪的军车,一辆是侯卫东的皮卡车,还有一辆是张木山的专车,刘涛与发改委的大金主任坐着桑塔纳。   到了望日村,村支书贺合全带着村委几个干部早就在办公室等着,见到车队过来,几名村干部就迎了上来,侯卫东就将贺合全介绍给众位来宾。   贺合全专门买了一包红塔山,等到张木山等人下车,他就轮流着发烟,在贺合全的心目中,红塔山就是最好的烟了,因为是侯卫东要来,所以他才狠心跑到上青林场,买了场里最好的烟。   张木山车上还有他的随行秘书小贾,他也是烟民,不过他抽烟是讲情调的,只抽三五牌烟,对国产红塔山不屑一顾,当贺合全递了一枝烟给他,他摆了摆手,道:“我不抽烟。”   张木山当过知青,对这位脚上带着泥痕的支部书记很有几分亲切,他接过烟,自顾自点燃,对贺合全道:“贺支书,今天就要麻烦你了。”贺合全当农村干部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也不差,他看得出张木山是大人物,憨厚地笑道:“侯镇长的朋友都是贵客,我们平时想请都请不来。”   几个村干部就围在侯卫东身旁,他们之中的两人买了大车,专门给狗背弯拉货,见了狗背弯的正主,自是亲热无比,几个人为了表示亲热,使劲地抽烟,顿时见面场地浓烟不断,随着三风,远远地飘去,如炊烟一般,散尽在农家的田野与森林中。   当几位穿迷彩服的军人提着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出现在几位村民面前,这几位长期手握土枪的猎手被震住了,看着保养极好的枪身,不自觉地咽起了口水。   侯卫东道:“老贺,你带路,我们上山打野猪。”   在几位村干部的带领下,一行人渐渐就朝着深山走去,上青林的森林保护极好,山高林密,在林中穿行,鸟叫声不断。   走了密林,张木山就接过了一杆步枪,他持枪动作标准,几个验枪动作也极为利索,严肃的军事科长脸上神情这才松了下来,道:“张总当过兵?”   “七二年的兵,在部队我还用过这种枪。”他拍了拍枪身,兴致很高地道:“这枪虽然老了点,可是精度高,射程也不错,我很喜欢,今天如果能打到一头野猪,就找一户农家,现杀现吃,享享口福。”   侯卫东在小时候,跟着父亲侯永贵打过手枪,可是从来没有摸过步枪,本想打几枪过瘾,可是看到几个参谋紧张的样子,话到口边又缩了回去。   李晶、侯卫东、刘涛、大金主任没有枪,就吊在猪人队伍的后面,山林越来越密,路也越来越难走,李晶兴致虽然高,体力却跟不上了,侯卫东就牵着她的手,两人就成了队伍的尾巴。   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前面就传来的吆喝声,随着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枪声。   “切,不会用步枪,真没有面子。”侯卫东身上也流着男人的血性,听到枪声和喊声,就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休息一会。”李晶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从侯卫东手中抽回来,不断地扇风,脸上汗水不断,又有不知从哪里沾上的黑色痕迹,顿时成了大花猫。听到侯卫东不服气地抱怨,道:“岭西有射击俱乐部,下个星期我带你去,找个好教练,很快就学会了。” 第204章 水泥厂(五)   听到前面的枪声,刘涛、大金主任也按纳不住,跟在军事科的几个干部身后,朝林子里钻去。   侯卫东要照顾李晶,就落在了大队伍后面,只听见前面零落的枪声就回荡在森林里。   “算了,我不走了。”为了打猎,李晶作好了准备,可是山上草深林密,她的胳膊上被茅草划了好几条小口子,晶莹的血珠挂在白净的皮肤上,格外醒目,不太痛,可是看着怵人。   侯卫东也不能丢李晶,见大队伍走远,干脆道:“别走了,他们带着真家伙,距离拉开以后,有被误伤的可能。”   李晶坐在一根断树桩上,用嘴巴吸吮着手臂上的血口子,此时她就不是精明的李总,纯粹就是一位参加春游的大丫头。   侯卫东背着军用水壶,这是以前在上青林下村之时准备的装备,绿色的外漆剥落了几个小块,他仰头喝了一口,痛快之极,喝了几口,见李晶没有水喝,问道:“你的水壶?”   “放在车上没有拿下来,谁想到林子里这么热。”李晶也着实渴了,道:“你这人怎么不怜香惜玉,只顾自已喝。”   侯卫东将水壶递了过去,道:“你喝吧。”   李晶接过水壶,并没有马上喝,拿着水壶看了一会,道:“这种水壶看上去很亲切,我爸爸也当过兵,从部队回来时候,就带了这样一个水壶,他带我出去玩的时候,就喜欢背这种水壶。”   侯卫东原本想开玩笑“这是间接亲吻”,听到李晶如此说,这玩笑也就说不出口了。   歇息了一会,侯卫东握着李晶的手,两人慢慢地退出森林。   阳光透过了茂密的树林,将斑点晒落在阴湿的地面,如果不是过于闷热,韵味倒也十足了。   来时还有一股锐气,退出之时则如残兵败将,两人朝着村办公室的大方向,东转西转,渐渐与来时的小道错过,下了一个小坡,听到了叮当的水声,随后就见到了一个小水潭,水质清洌,可见底下的细石、小草与沙土,四周是天然的石头,被水冲得平滑整洁。   “我要歇脚。”见了水塘,李晶两眼放光,如小女孩般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坐在水边,把鞋子脱下来,将脚放在清凉的水中,天然的凉意使其每一个毛孔都畅开。   “卫东,你站着干什么,坐到这里来,我又不吃你。”   侯卫东坐了下来,在李晶的要求下,也将鞋子脱下来,四只脚就放在清水中,几条削瘦的小山鱼飞快地游到一边,不一会又探头探脑地游了回来。   “有没有烂脚丫?”“没有。”“真的没有?”“真的。”   得到肯定答复以后,李晶飞快地用脚踩向侯卫东的大脚掌,踩中以后,又飞快地移开,侯卫东报复,她在躲来躲去,这一刻,李晶完全扔掉了厚重的外壳,以女人的本色在大自然中嬉戏。   闹够了,衣衫尽湿,这才停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要小孩子。”李晶的脚掌着侯卫东宽大脚掌,望着水塘,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话。   侯卫东没有听明白,反问道:“你说什么?”   “以前我跟你说过,这一辈子我不会结婚,不过我想要一个孩子。”李晶捂着嘴,脸上带着笑意。   “我想当妈妈的时候,就借你的种子,我的孩子需要有一个智商、情商和身体都不错的爸爸。”   李晶将借种子说得跟借一块橡皮一样,让侯卫东苦笑不得,道:“别开这种玩笑。”。   李晶道:“我没有开玩笑,是认真的。”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李晶将身体靠过来,依在侯卫东的肩上,侯卫东犹豫了片刻,将手揽过去,挽着李晶的腰。   森林中,小鸟在叫,穿林阳光在慢慢移动,微风过处,小草在微晃,甚至还有若隐若无的薄雾。   很远处又响起了几声枪响,刺破了暂时的宁静,李晶坐直了身体,低头道:“很久没有享受到这样单纯的时光,如果我还想到这儿来玩,你要陪我。”   回到村办公室的时候,已是下午四点钟,村办公室只有妇女主任在贺小英在留守,看到两人回来,手脚麻利地将矿泉水送了回来。   五点钟,张木山一行人也从森林中穿了出来,武装部军事科的干部们提着步枪,几个村干部用木棍抬着一头黑乎乎中型野猪,张木山手里还提着一只五彩斑斓的野鸡,刘涛和大金主任脸上黑一首家,白一道,倒和特种战士脸上的油彩相似。   看到侯卫东和李晶,张木山“呵、呵”笑道:“你们两人不跟着我们去找猎,肯定躲在哪里谈情说爱去了。”   李晶白了一眼,道:“张总只顾着自己过瘾,根本不管我。”   这句话有语病,张木山等人都听了出来,张木山再次哈哈笑了起来,道:“好好,下一次我一定要注意你的感受。”   李晶很快醒悟了过来,挥手欲打张木山,手掌在半空中又收了回来,她薄怒道:“不跟你说了。”   有了共同打猎的友情,张木山与贺合全等人也就熟悉了,贺合全对张木山道:“张总,我们先把野物抬到家里去,你在办公室休息一会。”张木山意犹未尽,道:“一起去吧,我也不是娇生惯养之人,以前当知青的时候,还经常帮着社员杀猪。”   武装部几个军人,借着有事,带着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离开了上青林,张木山、侯卫东、李晶、刘涛、大金等人到了杀猪现场。   野猪也是猪,除了瘦肉多一些,腥味重一些以外,与寻常家猪区别也不大,贺合全刀法不错,如疱丁一般,将完整的一条野猪分解成了猪腿、猪油、猪肉、大肠、猪头,每一部分都能被人们加工成美味,只有地面上血痕才记录了一场残忍的杀戮。   大锅中翻腾的开水,很快就将香气也揽动了出来,两只黄色的本地狗精神抖擞地在院子里钻来钻去。   李晶感叹一句:“人才是最残忍的动物,抽筋、剥皮、刀砍、油炸,什么花样都想得出来。”张木山听到李晶的小资之语,笑道:“这是老话题了,自古就有君子远疱厨之说,其实这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大家这才离开杀猪现场,坐回板凳,喝冷茶,说闲话。   “上青林这片森林太珍贵了,是上天赐给青林人的财富。”   张木山在计委大金(由发改委更正为计委)主任面前,只字不提水泥厂,反而大谈旅游,“旅游业是新兴产业,能拉动交通、旅馆、餐饮等不少行业,现在不少地方都号称打造旅游城市,但是真正品质绝佳的旅游项目少之又少,多半是人造景观,那里比得上这一片森林。”   张木山指着远远的密林,道:“大金主任,我想在这一片林子里造一个大型狩猎场,就叫望日狩猎场,天然密林,原汁原味,推出以后肯定会成为旅游精品。”   大金一直在从事工业项目,对旅游业没有了解也没有兴趣,只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等到张木山话音落下,道:“上青林最有潜力的项目还是水泥厂项目,祝书记、马县长都很关心这事,只要你肯落户益杨,税收、土地等方面都有优惠政策。”   这时,贺合全屋外又响起了汽车声,一会儿,曾宪刚、唐桂元、何红富等人又陆续走了进来。   曾宪刚戴着眼罩,进院后并不说话,唐桂元本来就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蔫人,进院笑眯眯的,只是何红富嘻嘻哈哈地道:“疯子,怎么不声不响就回来了,不是贺书记打电话,硬是不知道你回来了。”   侯卫东依次介绍了,道:“上青林三个村,几个村领导都是好朋友,听说张总在考察上青林,我让他们都过来汇报各村的情况。”   村干部是最小的干部,而且是不脱产的干部,许多人瞧不起村社干部,可是办企业的人,由于经常要涉及租或征用土地,就免不了要和村社干部打交道,有些难缠的村干部会给企业制造层出不穷的麻烦。   张木山离开军队,从小企业一点一点干起,与村干部打交道的次数非常多,最明白强龙难压地头蛇的道理,见上青林三个村的干部到齐,且对侯卫东亲热中带着尊敬,不禁暗自称奇,“李晶曾说过侯卫东在上青林很有威信,看来此话不假,副镇长当到他这个程度,也着实了得。” 第205章 夜(上)   张木山平常是很稳重的一个男人,今日来到了货真价实的农家,喝着大锅熬出来的野鸡汤,吃着野猪炒的回锅肉,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了知青时代。   青年时代的苦难生活,最容易铭刻在记忆中,即使随着时间流逝,痕迹越来越淡,但是在恰当时候,仍然会如小草一样冒出头来。   张木山当知青之时,年龄很小,平时生产队劳动,跟在大哥大姐身后,在十八岁的时候,在很遇然的情况这下,他参军入伍,知青点的数十名知青都羡慕得不行,三年多的知青生涯,十来年的军队生活,让他学到了课堂上学不到了知识,对社会也有足够深的认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他能够白手打造庆达集团的重要原因。   何红富、贺合全等人一阵轮番敬酒,激发起张木山的情绪,开始给众人讲起他当年的知青生活。   酒正酣时,侯卫东尿急,出了院子就见曾宪刚一人蹲在院外,郁郁寡欢,便走过去道:“老曾,一个人在想什么?怎么不到时在面去。”曾宪刚回头见是侯卫东,站起身道:“我又不喝酒,凑什么热闹。”   “你有心事?”   曾宪刚道:“我有个朋友叫做叶明月,是益杨城的小混混,据他说,黑娃手里有二枝正儿八经的五四手枪,都在传小刚被打死了,我担心他死灰复燃之后又来打上青林的主意。”   “一个断手杆,有多大的能耐?”   曾宪刚没有说话,他在盘算着是否去搞真枪,毕竟再硬的拳头,再快的刀子,也狠不过手机子弹。   侯卫东道“沙州刑警一直在追查这两枝枪的下落,那个叶明月到底知道多少,我给大哥说说这事,让他再派人下来追查这两把枪。”   曾宪刚曾两次作案,警察连他的边也摸上,因此他对警察能力并不相信,道:“黑娃的事情不能掉以轻心,秦书记的教训我永远都忘记不了,你是官家人,自然想着走官道,我就是一个老百姓,只要靠自已保护自己。”   侯卫东知道李剑勇盯着上青林,而曾宪刚的嫌疑最大,就苦口婆心劝道:“你现在也算是有钱人,违法的事情最好不要做,上青林已经被警方纳入侦察线,人最宝贵的就是生命和自由,这话是许多老前辈总结出来的,能流传这和久,肯定有他的道理,你也要好好想一想。”   “老婆死了,儿子自闭,我又废了一只眼,想起这些事情,我就恨不得把那些混蛋全部杀光,我看清了,这个社会胆大的骑龙骑虎,胆小的骑抱鸡母。”   见曾宪刚思想日渐偏激,侯卫东也是无可奈何,两人闲聊了几句,侯卫东便回到房间。   张木山脸色酡红,正主动向李晶挑战,李晶平时很少喝白酒,见张木山已经喝了不少,便劝道:“张总,这益杨高梁匝酒喝起来顺口,度数实际上很高,你也少喝点。”   她一边说,一边给张木山的秘书递眼色。张木山伸手在空中一摆,强横地道:“人生难得几回醉,今天谁也别劝我,我和李晶喝三杯。”李晶撤娇,哆声道:“身体不舒服,能不能不喝。”张木山道:“不行,必须喝。”   李晶用筷子插上餐巾纸,道:“我举白旗还不行,张大哥平常最护着我,怎么今天老是欺负我。”她目光如水,楚楚可怜地道:“侯卫东是我的兄弟,让他帮我喝,行不行。”   “侯兄弟帮着喝也可以,我喝三杯,他喝六杯。”   侯卫东与曾宪刚谈了话,心里正是郁闷,闻言豪气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六杯,张总三杯。”说完,举起何红富倒好的六杯酒,干净利索地喝了下去。   张木山喝了这三杯,醉意更浓。   何红富等人见张木山已经醉了,转移了进攻对象,对大金主任道:“大金主任,你是管经济的大官,难得到上青林来一趟,我敬你一杯酒。”   大金主任是老油条了,他顺水推舟地道:“你们敬我干什么,快敬朱总。”   张木山的秘书姓朱,也是资深秘书,曾在庆达公司下属小企业当过老总,被人称为朱总也有许多年,只是他这个“总”与张庆达的“总”含金量大不一样。“我哪里敢称总,叫我朱秘书就行了。”朱秘书为人很谨慎,老总喝醉的时候,他绝对不能喝醉,否则吃不了篼着走。   “我和那位曾主任一样,滴酒不沾的,以茶代酒,不成敬意了。”朱秘书也是酒精考验出来的,拒酒也有方法,直接把曾宪刚抬起来,言外之意,既然曾宪刚不喝酒,他也就不喝酒。   何红富等人知道曾宪刚的犟牛脾气,他发誓戒酒以后,就真是滴酒不沾,所以见朱秘书如此,也就不好多劝。   天擦黑时,天空突然出现一大片火烧云,红彤彤一大片。   张木山来到院中,酒意上涌,不禁诗兴大发,仰望火烧云,道:“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看着火烧云吟诵《观沧海》,似乎有些文不对题,可是侯卫东却听出了其中的意韵,心道:“张木山以诗咏志,真有幽燕老将的沉郁,很不简单,和一般的暴发户大不一样。”   席终人散,张木山意犹未尽,对侯卫东道:“刚才听何书记说,狗背弯石场是上青林最大的石场,我们去看一看。”   侯卫东心中暗笑,“这条老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既然要去看石场,说明他对投资建厂是有兴趣的。酒真是一个好东西,能把人的真实想法暴露出来。”   李晶走到侯卫东身边,道:“你也喝了不少酒,能开车嘛?”   侯卫东有了两树夹一车的经历,再也不敢酒后开车,他将钥匙丢给了李晶,带着满嘴酒气,道:“你开车,我放心。”   狗背弯石场已经大规模开采了二年多,由于一直严格执行梯度开采的制度,采掘虽高,看上去却稳如泰山,张木山指着巨大的开掘面,道:“侯兄弟,这个石场还能开采多少年?”侯卫东道:“这可说不清,一座整山都是石头,要开采完,谁也不知要多少时间。”   离开了狗背弯,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张木山又去转了转大弯石场,被山风一吹,也就不管老总的风度,在小路上大吐特吐,一行人这才回益杨县城。   车至城郊之时,已是九点过十几分钟,李晶对侯卫东道:“今天我们再辛苦一些,到沙州去,把沙州交通局工程科的李大嘴约出来,以后我们的精工集团才他办的事情还多。”   “李大嘴是工程科科长,嘴大吃四方,所以被起了这么一个绰号,他这人色迷迷的,你陪我去,就说是我的男朋友。”   侯卫东望着李晶洁白的脖子,道:“李晶,你一个女孩子带领一个企业,也真是不容易。”   李晶双手掌着方向盘,道:“我包里有烟,你帮我点一枝。”   “女人抽烟不好。”   “我难得抽一支,不要紧的。”   又自嘲道:“我生来就是劳苦命,非得象牛一样做,让我依靠男人,心里总是不踏实。”   “新和路开工以后,就必须找下一个工程,精工集团实力太弱,现在只能依着些大公司,从他们大盆中分一杯小羹,我有信心在十年之内,让精工集团成为岭西一流的大企业。”   侯卫东诚恳地道:“李晶,其实按你的实力,可以享受生活了。”   “谈享受,还为时尚早。”   到了益杨宾馆,李晶上楼换衣。   侯卫东也将皮卡车丢在了益杨宾馆的停车场,上了李晶新买的桑塔纳2000,桑塔纳2000型是上海大众1995年从巴西引进的车型,作为公务和商务用车,一上车就流行起来,精工集团筹备之初,老总用这个车型也算不错了。   这辆车配有专业驾驶员,是从沙道司跳槽过来的老柳,三十六、七的女驾驶员,技术细腻,开车出了名的平稳。   半个小时,李晶换了低胸紧身的服装,提着坤包,款款而下,她见侯卫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招了招手,道:“坐到前面干嘛,后面来,我们聊天。”   侯卫东弯腰进入驾驶室的时候,虽有准备,还是心跳加速,与白天的便装不同,李晶是按照晚礼服的样式来穿的,前胸露了一大块,而且香味扑鼻,对于血气方刚的侯卫东来说,这是足以引起流鼻血事件的环境。   “明天,我要跟着张木山再到岭西,然后一起到大连、威海去走一圈,在八月初回来,新和路也就要开工了。”   车行至益沙路,路面质量很好,车内回响着黑鸭子的歌声,这是专揖《河流》,侯卫东在沙州学院里听过。   李晶低声道:“我困了,靠着你休息一下。” 第206章 夜(中)   沙益路是新修的公路,路面平整,桑塔纳2000型是新车,行驶流畅,车内除了黑鸭子的和声,竟无一丝乱声。   李晶脱掉鞋子,赤着腿缩在坐椅上,头则靠在侯卫东腿上,很舒服的样子,“今天爬山打猎,太累人了,我要睡一会,到了沙州城郊再叫我。”   她穿着低胸长裙,光滑的肩头靠在侯卫东腿上,春光想不泄也难。侯卫东用手摸了摸下巴,自嘲道:“李晶,你是不是在考验我,我可不是柳下惠,坐怀是要乱的。”   李晶翻了翻身,正面趟在后座上,后脑枕着结实的大腿,用这个姿势就可以正面与侯卫东相对,她两眼有些狡黠,道:“你是我未来孩子的爸爸,所以我的身体永远对你开放,只要你愿意。”   柳大姐聚精会神地开车,两个青年男女的对话从左耳进,又从右耳出。   侯卫东小腹开始患火,他不敢再招惹李晶,投降道:“你好好休息吧,我也要眯一会。”李晶见侯卫东手脚老实,脸上也露出笑容,道:“我就睡一会,到了沙州再叫醒我。”   淡淡的香水味,随着黑鸭子的和声在车里弥漫,李晶发出均匀的鼾声,一只手紧紧握着侯卫东衣角,似乎要抓住什么依靠。   侯卫江羡慕李晶的好福气,居然在这样暧昧的环境中呼呼大睡,他自嘲地道:“李晶还真是没有把我当坏人。”   温香软玉靠在身上,侯卫东禁不住就胡思乱想,可是李晶如此落落大方,所有的欲念反而不敢轻易露出头来,否则辜负了美人的信任,结果,从益杨到沙州,这一段路,侯卫东的小腹一直鼓胀着,当他把李晶摇醒以后,道:“李晶,以后我得了前列腺炎,你就是罪亏祸手。”   这一觉李晶睡得很沉很舒服,她笑道:“我的眼光不错,你色而有度,值得信任。”   进了沙州城,李晶给李大嘴打了一个电话,道:“李哥,我是李晶,我在都市农庄等你。”挂断电话,李晶将后车灯打开,取出随身携带的化妆盒,迅速补妆。   都市农庄也是精工集团的产业,类似于沙道司的汉湖,只是精工集团实力不够,这个都市农庄只算是简化版的汉湖,李晶在沙道司时就负责管理汉湖,此时弄一个都市农庄也就轻而易举。   “卫东,在李大嘴面前你就是我的护花使者,免得他起花心。”李晶初出道时一无所有,年轻貌美是她最大的通行证,如今已是精工集团的老总,她就要慢慢地实行角色转换。   都市农庄位于城南一角,城南是沙州的开发区,大片土地被平整出来,前景无限,只是现实人气不足。   李晶与开发区邓晓明关系不错,听说城南饮料厂破产,就以低价买了过来,然后把这个饮料厂改造成了都市农庄。   都市农庄分为两个部分,前面一部分是接待外客,有坝子、水塘,小花园、客房部、歌厅部、茶牌室,厨师和部分服务员则是从汉湖拉过来的。李晶虽然是女人,对园工要求也很严格,可是她在工资上并不亏待职工,给大家办了养老保险,这在一般的企业中比较少见,所以她自立门户以后,从沙道司挖了不少有经验的职工。   后面一部分则用围墙隔着,挂着职工之家的牌子,其实里面别有洞天,专门用来招待重要客人。   后厅以前是厂长办公楼,面积不大,饮料厂虽小,却是数十年的老厂,厂办院子长着十几颗高大的桉树,凭空给小院增添了压抑幽雅。   厂办一楼被改成了休息室和小型会议室,侯卫东和李晶走了休息室,立刻就有淡蓝色服装的服务员上前,“李晶,喝什么茶?”   “不用了,二楼茶室按二级标准准备,客人一会就要到了。”   等了十几分钟,服务员就领着一位儒雅的男子走了进来,李晶低声道:“这就是李大嘴。”   李大嘴是古龙小说《绝代双骄》的人物,以大嘴吃人而名列十大恶人榜,在侯卫东心中,沙州交通局的李大嘴想必也是一位悍人,此时见这位李大嘴如此的书卷气,颇出侯卫东意料,不过,想到李晶说过让自己到护花使者,他暗道:“看来海水不可斗量,色狼不可貌相。”   李晶亲热地挽着侯卫东的胳膊,来到李大嘴面前,“李哥,我给你介绍,这是我的朋友侯卫东。”   李大嘴脸色微变,心中很是失望,原本以为今天晚上会有艳遇,随知李晶带着男朋友,他心思转了几转,笑道:“侯卫东,第一次见面,幸会、幸会。”他的笑容属于皮笑肉不笑的类型,没有一丝幸会的诚意。   李晶早就料到会如此,她温柔地笑道:“李哥,到二楼去,都市农庄又经过改装,肯定与以前不一样。”李大嘴暗中失望,但是即来之则安之,他还是很有风度地跟着上了二楼。   进了二楼的茶室,侯卫东也是眼前一亮,茶室宛如一座植物园,小桥流水之外,全是一盆盆的室内植物,侯卫东跟着青林镇粮站的老邢,也学了不少观花赏叶的本领,屋里的室内植物种类很多,有芦荟、吊兰、虎尾兰、一叶兰、龟背竹等不少品种,都是常见的品种,只是摆放的位置很讲究,又养护得好,看上去就别有一番意境。   李大嘴也是正儿作经的科班出身,色是色点,文化素质也不低,见到这般布置也是啧啧称赞。   “这茶室是才装修好的,所以我专门安放了这些室内植物,芦荟、吊兰、虎尾兰、一叶兰、龟背竹是天然的清道夫,可以清除空气中的有害物质,虎尾兰和吊兰可吸收室内80%以上的有害气体,而且吸收甲醛的能力超强。芦荟也是吸收甲醛的好手,可以吸收1立方米空气中所含的90%的甲醛。”   李晶一直挽着侯卫东的胳膊,作小鸟依人状,她记忆力好,看过一遍园木公司送来的资料,就到这些大致数据记了下来。   “能到二楼茶室品茶的人,都是贵客,当然不能让有毒气体损害贵客的身体健康,李哥,你说是不是。”   这间茶室是厂办大会议室改造的,面积在二百平米左右,被巧妙设计成园林式的茶舍,舒缓的背景音乐在茶舍低低流趟,三人在水、石、花之间转了四五个弯,才来到一个安静的角落。   一位佳人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本薄薄的杂志,听见脚步声,抬头之时,侯卫东认出这是当年在汉湖曾经一起泡过澡的漂亮技师,此时她静静地坐桌旁,宁静温柔的气质与这个茶舍相得益彰。   “这是小王,王亚萍。”   李大嘴见到王亚萍,眼前也是一亮,先前的一丝不愉快立刻就飞到了九宵云外。   四人坐下,服务员就端来了正宗的龙井新茶李晶紧靠着侯卫东,享受着他健康的男人味道,虽然明知这是一场戏,她也从中得到了极大享受,在车上之时,她甚至能感受其双腿间的热量,心中暗道:“如果侯卫东要动手动脚,也就随了他。”   而整上车程之中,侯卫东异常规矩。   李晶参加工作以来,接触了太多有权或有钱的男人,她对这些男人的了解或许超过了这些男人的自身,她知道侯卫东也是一位色男人,只是他色得有分寸,不象有些男人离开了下半身就不会思考,今天益沙之行,她对侯卫东又有了新认识,更增了好感。   四人聊了几句,李晶道:“卫东,我们到隔壁跳舞去。”   隔壁就是一个小型的舞池,无乐队,音响却是一级棒,在幽幽的灯光中,居然是一首“午夜有收音机,传来一首熟悉的歌。”这首歌是大学时代百听不厌的老歌,如今两人随着歌声起舞,自有另一种感觉。   两人都没有矫情,直接拥抱在一起,李晶身材极好,与侯卫东的身体环环相扣,一曲终,两人一句话也无,侯卫东想分开,李晶却紧紧抱住他,低声道:“卫东,吻我。” 第207章 夜(下)   在低沉忧伤的音乐声中,两人热吻了一阵,两条舌头绞来吸去,将嫩滑隐秘的一面交给了对方。   李晶已是彻底投入到亲吻游戏中去,以前她和男人们亲吻,多半是有着目的,这一次纯粹是为了享受亲吻的快乐,这是身体上和心理上的快乐。   亲吻得累了,李晶的身体热烈地贴着侯卫东,道:“年轻真好,卫东你的身体真结实。”   侯卫东心里明白,李晶此时已将身体完全交给了自己,想着一具美妙的身体可以随意采摘,他很有成就感和满足感,只是与小佳新婚燕尔,两人正好得蜜里调油,此时他的身体和心理都没有为外遇做好准备。   经过短暂激烈的思想斗争,侯卫东突然抬起头来,道:“糟了。”李晶抱着侯卫东紧绷绷的身体,抬起脸,哆问道:“什么糟了?”侯卫东语调低沉地道:“晚上吃了野猪肉,我没有刷牙,牙齿上沾了一小块瘦肉,现在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李晶正是情深之时,听到此语,气得举起手使劲打了侯卫东一下,道:“死卫东,真恶心。”她连忙走到舞室的一角,从柜台前取了一瓶水,漱了口,嗔怨道:“这么美好的时刻,你怎么说起这事,扫兴。”   经过这个小插曲,侯卫东和李晶也就恢复了正常,回到了茶室,四杯龙井清茶仍在,李大嘴和王亚萍却已不见,服务员见李晶出来,立刻走了过来,道:“李总,要不要换杯茶?”   李晶专门学过茶道,对茶叶颇有研究,道:“龙井味稍淡,以清香取胜,这是西子湖畔的风味,现在这个时间,换一杯味重的铁观音。”   又对服务员道:“把茶具拿来,我来冲茶。”   面对着精致的茶具,李晶用行云流水般动作制造出一种氛围,仿佛不是喝茶,而是在虔诚地进行着某种宗教仪式。   侯卫东接过李晶递过来的小杯,举到鼻边,香气就扑了过来,入口,浓而微甜,他赞道:“真香,只是杯太小,喝着不过瘾。”   “这是品茶,又不是让你牛饮。”   “今天把李大嘴请来,有没有具体的事情?”   李晶端起了小茶杯,慢慢抿了一口,道:“暂时没有事情,不过我们精工集团以交通建设为主业,与李大嘴打交道是迟早的事情,他是科班出身,技术很好,说话有时比分管副局长还要起作用,分管副局长是从市委办公室调过来的,不懂业务。”   “既然没有具体事情,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要匆匆忙忙跑过来见面?”   “我得到可靠消息,明天下午李大嘴要到美国去,是岭西交通厅组织的,今天是为了给他饯行,我还为他准备了二千美元,算是一点心意。”   对未来目标的准确判断与大胆投资,是李晶经营关系网的诀窍,李大嘴这样的事情,她早已经办得得手应手,也觉得平常之极,说了这事,她低下头,专心地冲起茶来,侯卫东以前向来对茶道不屑一顾,此时见李晶手法优雅,便也有了几分兴趣。   袅袅的热气在灯光中起舞,就如杨丽萍的舞姿。   侯卫东想起李晶的话,暗叹一声:“难怪李晶出道几年就能纵横江湖,为人处事确有独到之处,女流之辈也不能轻视。”   转念又想到:“李大嘴这样的实权派们,每月只有几百块工资,加上资金,超不过一千元,而那些老板们从他们手中包一个工程,就可以几十万、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赚钱,看着一个又一个百万富翁诞生在手中,心态难免不发生变化,只要心态发生变化,迟早会和这些老板成为好朋友。”   侯卫东心思转了几转,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今天晚上跟着李晶腐蚀李大嘴,我在这里面算什么,商人?还是官员?真是不伦不类之极。”   李晶抬头见侯卫东突然间失神,哪里想到他心里转了这么多的念头,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在想什么?”   “想的问题多了,比如地球什么时候爆炸,人活着什么意义,宇宙的本源是什么。”   “你就贫吧。”李晶也没有在意,又专心冲茶。   侯卫东心里想着“商人和官员”的问题,心情也就冷静了下来,他在上青林经商,原本是无奈之下的无奈之举,谁知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他居然能以修公路和开石场起家,如今在组织部虽然并无现职,可是随时都可能腾飞,处境与在上青林时相比,已是大大地不相同。   干部的身份,却以开石场起家,侯卫东一直在官与商之间平衡,随着职务迁升、环境变化、权力增长,这种平衡终究是要被打破的,今天陪李晶会见李大嘴,本是一个偶然事件,却让侯卫东再次想到了官与商这个敏感问题。   “是应该思考这个何去何从的问题,以后到了沙州,没有一个明确的策略,迟早要出问题。”   侯卫东想着被请进学习班的众多企业老板,又想着以前被检察院实施了长达五十多小时疲劳审讯,再想着李晶为了结实政府官员所付出的心血或者说是代价,他无论如何不愿意放弃或许很不错的官路前途。   他在心中盘算着:“首先,自已以前还算是聪明,所有产业都是用母亲刘光芬的名字;其次,成为精工集团的股东是明智之举,但是没有必要掺和到精工集团具体的经营行为之中;第三,将狗背弯交给何红富管理也是正确选择,如果凡事亲历亲为,只能是辞职经商一途。”   此时李晶注意到了侯卫东的走神,她笑道:“怎么心不在焉,是不是到了沙州就想着新婚燕尔的漂亮妻子,你的新娘子叫张小佳?”   “嗯。”   “我以前就听说过她的名字,不是从你这里听说的,她现在是建委办公室副主任?”   李晶说起小佳自然无比,仿佛是多年好友,并没有因为两人的热吻而有丝毫心理负担,侯卫东尴尬地道:“她从建委调到园管局了。”   园管局是新成立的单位,李晶还没有与其打过交道,奇怪地道:“建委是好单位,你夫人怎么想到园管局去。”   “人各有志,她愿意搞业务,不想在综合部门。”   “你夫人在园管局什么部门”   “计财科任科长。”   李晶抿嘴一笑道:“计财科也算是综合部门,而且是有实权的综合部门。”   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会,侯卫东用手朝楼上指了指,道:“他什么时候出来?”他并不知道李大嘴到了什么地方,只是觉得他应该在楼上。   李晶撇了撇嘴,道:“李大嘴喜欢折腾,谁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你是回家睡觉还是留在这里,四楼有客房。”   侯卫东打了一个哈欠,道:“我还是回家睡吧。”   看着侯卫东坐着老柳的车离开了都市农庄,李晶心情颇为复杂,如果侯卫东留了下来,说明他将新婚妻子抛在了脑后,他是一个坏男人,并不值得留恋,可是他选择了离开都市农庄,李晶心里又空空的,枉然若失,自我宽慰道:“臭男人都是这个样子,还看得少吗。”   侯卫东到了新月楼的家门口,已经一点钟,他知道小佳半夜都城将房门反锁,就站在门口打了一个电话。   “喂,老公,现在几点了,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   “我在家门口,快开门。”   小佳也才睡不久,听说老公在门外,连忙穿着睡衣到了客厅,透过猫眼,见侯卫东一脸疲惫地站在门外,急忙开门。   “大半夜的,在哪里疯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小佳一边唠叨,一边给侯卫东端了一杯凉开水,道:“在客厅坐几分钟,然后去冲澡。”喝了两口凉开水,小佳又将几片冰梨片端过来。   “老实交待,这么晚了到沙州来做什么。”   侯卫东早就将托词想好了,道:“张木山现在是我的衣食父母,我要全程陪同他,否则在祝焱那里交不了差。”   小佳没有深究侯卫东的话,陪坐在身旁,道:“今天晚上我陪谢姐打麻将,她说局里让我到西农脱产进修一年,专攻园林规划。”   “你是计财科长,为什么去学园林规划?”   “在一个单位,没有专业,不懂业务,发展要受到限制,工作起来难处也大,在建委的时候我就尝够了滋味,这也是我想调出建委的原因之一。”   小佳头靠在侯卫东肩上,满脸是幸福小女人的表情,侯卫东猛然间想起,在晚上与李晶拥抱着跳舞,而李晶用的香水很特别,若是小佳闻到这香水味就麻烦了。   他连忙站起来,道:“我去冲澡,一起来洗鸳鸯浴吧。”小佳脸有微烫,道:“我才洗了,在床上等你。” 第208章 拉锯(上)   一夜激情,自是畅快淋漓。   小佳睁开眼睛之时,窗户已是明晃晃一片,她翻身抱着光溜溜的侯卫东,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必是说我们这种小夫妻。”她趴到侯卫东身上,又用嘴巴寻着侯卫东的胸膛,不断用舌尖亲吻着。   小佳虽然苗条,可是也接近一百斤,侯卫东醒来之时已是满腹尿意,此时被小佳压在身下,连忙道:“投降,我要拉尿。”   看着侯卫东狼狈窜向卫生间,小佳很开心,无意中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看,立刻大叫着从床上跳起来。   “哇,糟了,我要迟到了。”她飞一般下床,道:“完了,今天要开党组会,我要列席会议,卫东,快点开车送我上班。”   侯卫东蹲在厕所里,道:“我昨天喝了酒,没有开车,坐别人的车回来的。”   小佳旋风一样把牙刷了,草草化妆便匆匆跑出去,在门口回头道:“老公,这个星期五早点回来,我们回家吃饭。”   小佳走了,家里就如少了些什么,侯卫东穿着宽大的短裤,在家中转来转去。   除了主卧以外,家里还布置了一间书房,一间活动房。活动房里安装了一个颇为精致的麻将桌子,屋角还特意布置了一台开水机,开水机旁还有两个单人沙发,单人沙发是红色,沙发、椅子都是女式风格。   侯卫东见麻将桌下面有零散的瓜子壳,便取了扫帚,仔细地把屋子扫了一遍,又取了抹布,将麻将桌子也抹得干干净净,在抹桌子的时候,发现桌子地下有一张名片,捡起来一看,却是段英的名片。   名片正面是:“沙州日报,记者,段英,电话XXXXXXXX,手机XXXXXXXXXXX”背面是:“关注百姓生活,传达人民心声,沙州日报是百姓贴心人。”   手机号码很简单,好记,侯卫东念了一遍,号码就记住了,他顺手把名片放回原位,继续打扫清洁。   弄完活动室,又来到书房,书房很干净,基本上一尘不染,用不着做清洁。   侯卫东坐在宽大的电脑椅上,转了两圈之后,打开了电脑,看到电脑桌面上的图标,便顺手将证卷之星打开。   前一阵子,大嫂江楚疯狂地迷上了炒股,过年之时,侯家几兄妹聚在家中团年,江楚就在侯卫东耳边大念股经,加上社会上炒股是一种时尚,侯卫东就开了一个户头,在七块九的价位上买了二万股上海金陵。   买进上海金陵以后,这只股票就一直在横盘,他看了几次,也就没有多大兴趣,就让这只股票在盘中自由沉浮。   电脑速度慢,网速也不快,证券之星就如不爽快的女人,啰嗦了半天才打开,昨日上海金陵收盘在六块三,侯卫东背靠宽椅,心算了一下,半年多时间,他已经损失了三万多块钱。   “难怪报纸上的股评都要加上一句股市有风险,原本真不是假话。”很多真话明明白白说出来,可是大家总不相信,很多真理用浅显道理讲出来,可是人们总是吃了亏才明白。   侯卫东对股市了解得不深,他只是看过一个故事,大意是一位股票投资人让一只大猩猩朝一张印着股票名字的靶子扔飞镖,然后就买了飞镖扔中的十只股票,一年以后,他买的十只股票总体走势基本与大盘相同。   侯卫东对这个故事印象很深,也基本上同意他股市不可测观点,他买股票时恰恰翻了一篇介绍《金陵春梦》的小说,所以就买了一只叫做上海金陵的股票,现在,他为自己的选择方法付出了代价,半年损失了三万多。   侯卫东试着给大哥家里打了电话,接电话的人正是大嫂江楚,“嫂子,我是侯卫东,你的股票现在情况如何,刚才看了上海金陵,亏了三万多。”   江楚这几日早就被大盘连续阴线弄得神经兮兮,听到侯卫东的电话,道:“老三,我买的股票全部套住了,我根本不敢去看盘,天天都在下跌,投入二十来万,才亏三万元算小的。”她很敏感地道:“老三,你的钱暂时不能还,如果现在割肉,损失会很大的。”   侯卫东打断道:“大嫂,怎么一家人说两家话,我没有让你还钱的意思。”他解释道:“我亏得多,只是打电话过来交流两句炒股心得体会。”江楚这才松了一气,热情地道:“我这里有几本经典的炒股书,你过来拿两本,炒股不学习,迟早要亏钱。”   “好吧,有空我过来取。”   侯卫东从冰箱里取出牛奶、面包,草草吃了早饭,时间已经到了九点,就给李晶打了电话。   李晶躺在床上,半边胸膛都在外面,在电话里声音懒懒的,道:“这么早就把我吵醒了。”   “太阳早就照屁股了,你还懒在床上,今天下午马县长以及分管工业的高县长要正式约见张木山,青林镇的党政一把手也要参加,我得赶回去,能不能派柳姐送我回去。”   李晶这才来了精神,道:“张木山是尾大鱼,他嘴边掉点面包渣子,我们精工集团也就能吃饱了,我得把他盯紧了,十点钟我们准时出发,我到新月楼下面来接你。”   侯卫东对于李晶的敬业精神是真心佩服,挂断电话后,心道:“如果国有企业的掌门人能有李晶一半的敬业精神,国有企业也不会如今天这样一片破败。”   十点钟,柳大姐准时将车开到了新月楼。   车还没有到益杨,秦飞跃就给侯卫东打来电话,道:“侯镇,你在哪里,中午我想约张总见个面,增加感情,沟通信息,庆达公司项目很多,开发区欢迎他来落户,吃饭的具体位置你来定。”   侯卫东这次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之上,李晶也没有邀请他坐在后排,接过电话,回头对李晶道:“开发区的秦主任想请张木山吃饭,你能否帮着穿针引线。”   “秦飞跃吗?”   “是他,你认识?”   “当年我还是沙道司的办公室主任,想在益杨乡镇企业投资公司贷款,和杨总一起找过他,当时他在当副局长,分管乡投公司。”李晶又道:“他当时给沙道司贷款一千万,解决了沙道司的燃眉之急,只是后杨总出了事,沙道司就没有和益杨乡投公司再打过交道,此事过了好几年,他不一定记得我。”   侯卫东道:“秦飞跃后来到了青林镇当镇长,是我的直接领导,他记不住别人,肯定能记得你,呵,美女总是让人忘记犹新的。”   “再过几年,我也成老太婆了,说不定你见面都不敢认。”   李晶说笑着,从手包里取过手机,给张木山打了过去,声音很温柔:“张总,今天中午在哪里吃饭,开发区秦主任想请你吃饭,我和卫东作陪,你要给我点面子啊。”   “嗯了,不行,你必须要过来。”   张木山对李晶一直很好,听到李晶在电话里作小女儿态,道:“好吧,我把其他人推了,在哪个地方吃饭。”   李晶早就想好了地点,也没有跟侯卫东商量,道:“今天安排在城外的张家水库,那里的清汤草鱼味道很地道,鱼很新鲜,又没有喂过饲料。”   等到侯卫东赶到张家水库的时候,秦飞跃带着几个部下早已在水库大坝上等待。   “秦主任,这是精工集团的李总。”   秦飞跃一身白色短袖,很有风度与李晶握了手,道:“李总,欢迎精工集团到开发区投资,我们将以为入驻企业投供最优质的服务。”李晶此时显得很矜持,微微笑道:“秦主任的大名我是如雷贯耳,以后请多多关照。”   秦飞跃看了几眼李晶,道:“我怎么看着李总面熟?”李晶笑道:“秦局长贵人多忘事,以前我在沙道司,和杨总一道找过你。”   秦飞跃一拍脑门,“我想起了,当时你是办公室主任。”   “对,好几年的事情了。”   秦飞跃感叹一声:“杨总可惜了,这么能干一个人,为人又很实诚。”   两人点到为止,都没有深说此事。   说话间,又有两辆小车出现在大坝前。   张木山在众人的簇拥之下,登上了张家水库的最高观察点,微风吹动湖面,波光磷磷,好一派湖光山色。   “肯定是李晶的主意,她知道我最喜欢自然的景致,在宾馆吃饭哪里有这样的味道。”   在走上观察点的时候,李晶就紧跟在张木山后面,侯卫东和秦飞跃自然而然地掉在后面,秦飞跃低声道:“沙州有六个开发区,每年都要排座次,老弟要多使点劲,争取将项目落户进来。”侯卫东道:“秦主任,我尽力而为。”   一条小船划到了水库中间,一人站在船头,撒开大网捕鱼。   秦飞跃道“刚捕上来的鱼,就用这水库的水煮了,放油、盐和老姜,起锅时放点葱花,别有一番味道。”   张木山见识过岭西各种级别的开发区,对秦飞跃的心思知之甚深,他很懂谈判技巧,只谈风月,不谈正事,道:“前天在青林山上打了野猪,今天又在张家水库吃清水鱼,确实不虚此行。”   秦飞跃手下将开发区的精美画册带了上来,他不失时机地道:“张总,我给你介绍一下益杨开发区的情况。”   看到秦飞跃如此费尽心思,侯卫东暗道:“益杨开发区没有任何明业的区位优势,招商引资工作确实太难了。” 第209章 拉锯(中)   “真是风水轮流转,今朝到我家。”   看着益杨马有财县长带着一帮政府官员来到了会议室,面无表情的张木山心里颇不平静,暗地发出了感慨。   想当年价格双轨制的时候,他为了能够拿到化肥的批条,曾经在岭西一位科长家门口站到晚上两点钟,而这位科长喝得醉醺醺回家,见面之后根本不理他。   如今,庆达集团和张木山成了岭西各地的座上宾,从某种程度来说,各地为了招商,给了他们不少超出法律的特权,诸如警察站岗保护商人嫖娼等等事情就流传于各地。   改革之父曾经诙谐而有针对性地说过:“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猫”,这个朴素道理,经受了改革开放实践的考验。在GDP的指挥棒之下,各地政府互相较着劲,“不管黑猫白猫,招到商才是好猫”,这已经成了各地政府官员的共识,企业什么性质已经并不重要了,只要投资就是优秀企业家。   马有财县长身边左边坐着高副县长,右边坐在计委杨大金主任,青林镇党委书记粟明、代理镇长刘坤分坐两侧,官员的正对面则是庆达公司老总张木山以及他的副手们。   侯卫东参加谈判也是偶然,他和李晶正在陪着张木山吃早饭,委办刘涛和计委杨大金也来到了宾馆,刘涛是来给张木山送县委办的小礼品,计委杨大金专诚来请张木山参加上午的谈判会。   侯卫东也就跟着一起来了。   侯卫东与刘坤坐在一起,落座之时,侯卫东主动道:“刘镇长,祝贺。”刘坤当一把手时间不长,说话表情已经有了一把手的味道,也很客气地道:“侯镇到了领导机关,以后要多多关心我们这些乡镇干部。”   由于选举事件,侯卫东与刘坤一直不和,最开始互相不说话,后来是面和人不和,如今两人各有发展机遇,就开始掩饰当初的不愉快。   会议开始,马县长开始致欢迎辞:   “尊敬的张总及庆达公司的朋友们,我谨代表益杨县人民政府和七十万益杨群众,对来到益杨考察的张总一行表示热烈的欢迎!”   益杨是一座古城。一千年历史文化的积淀,赋予了益杨人民勤劳务实、创新思变的优秀品质,这是益杨必定崛起的基本条件。益杨又是发展中城市,和东部城市以及岭西的地区级城市相比,我们有很大的差距,差距意味着落后,但也意味着发展潜力。   “益杨有着丰富的自然资源,煤、铜、石灰石等资源丰富,是一座有待开发的宝藏,我代表政府,真切地希望与庆达集团合作,双方一定会取得共赢。”   马县长致完欢迎辞,就由分管工业的高县长介绍益杨县招商引资政策,随后由青林镇党委书记粟明介绍上青林的矿产资源。   高县长和粟明介绍的情况,张木山心里都很清楚,庆达集团在上青林投资建厂的思路已经很明确了,但他并不急于表态,谈判是个技术工作,此时拖一拖,会给公司争来更大的利益。   庆达公司副总黄亦舒刚过三十岁,他是岭西企业罕见的海归,张木山有意让他当公司总经理,不少重要业务都交给他来办,此时,黄亦舒他手里握着一枝大号的钢笔,是哪种很老式的大肚子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着一些数据。   在他笔记本的另一页,写着二十几个字,“土地征用及拆迁安置、上青林公路硬化、三年退税、贷款。”这是需要在谈判中解决的问题。   等到益杨方面介绍完情况,张木山从鼻梁上取下眼镜,随手放在桌上,道:“庆达集团是岭西五十强企业,也是唯一进入五十强的民营企业,集团总资产在去年达到了二十个亿,主营业务是建筑、交通以及相关行业,这一次很荣幸受邀来到了益杨,通过三天的考察和学习,对益杨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下面请集团副总黄亦舒先生代表集团就具体问题与益杨政府进行交流沟通。”   黄亦舒是一口美国味的普通话,道:“庆达集团有一个五十万吨水泥厂项目,我公司在岭西各地都作为考察,上青林是一个备选地之一,在上青林铁肩山下有一块平地,地势开阔,还有一个五亩左右的水塘,较为适合建厂。”   高县长脸上隐有喜色,扭头问粟明道:“上青林铁肩山,你们知道吗?”   粟明和刘坤两人都不清楚这个偏僻的地名,都向侯卫东看来,马有财心知青林党政一把手都不知道这个地名,不禁皱了皱眉。   侯卫东与粟明对视一眼,道:“铁肩山在独石村与尖山村之间,是一块比较平的坝子,约有三百亩左右,独石村和尖山村各占了一半,约有三十来户人家。”   黄亦舒点了点头,道:“就是这一块土地,独石村有十九户,尖山村十七户。”   马有财的神情这才缓和一些。   粟明额头冒出了几滴冷汗,心道:“幸好侯卫东在这里,否则丑就丢大了。”看着略有些卷发的刘坤,心里就有些抱怨,“刘坤当个副书记还不错,当一把手则能力不够,如果是侯卫东来当代理镇长,我可就轻松了。”   随后谈判就进入了互相试探火力的阶段,土地征用、三年退税等问题都很具体,杨大金是多年的计委主任,和高县长一起成为谈判主力,只是双方要价相差不小,整整一上午,全部问题都没有达成共识。   侯卫东虽然参加会议,但是他实际上是一个局外人,只是听着双方讨价还价。   转眼间就到了十一点四十分,马有财深悟“讨价才是买货人”的道理,见庆达集团寸步不让,反而觉得有戏,趁着争论告一段落,笑道:“时间也不早了,工作要紧,大家身体也要紧,今天上午就到此为止,中午就由青林镇作东。”   他开玩笑道:“粟书记,庆达集团是省城大公司,你们可要拿点好东西来招待。”   中午这餐饭,杨大金早已给粟明交待过,粟明准备得很充分,道:“青林别的没有,就是野味多,在上青林有著名的腊山鸡,这是民间手艺,传承了几百年了,今天就请张总、黄总等尊贵客人尝尝民间美食。”   张木山“呵、呵”笑道:“上青林的野味可真是让人垂涎欲滴,就算是水泥厂不能落户上青林,我也准备投资搞一个狩猎俱乐部。”   马有财道:“君子一言。”   张木山道:“驷马难追。”   宾主融洽,开了两瓶张裕红酒,用来调节气氛。   酒宴之上,益杨县政府以马有财县长为主,青林镇有粟明和刘坤,侯卫东就与计委和府办的工作人员坐在一桌,自然地沦为了配角,好在上青林腊山鸡确实味道不错,他抵头啃骨头,满嘴留香。   吃了午饭,才一点钟,张木山等人就回宾馆,粟明、刘坤被杨大金叫到计委商量对策,侯卫东自回组织部。   下午的会谈定在两点,侯卫东站在办公室门口犹豫了一会,虽然祝焱让他全程陪同张木山,可是中午聚餐之时,会议主持者计委杨大金并没有邀请他参加下午的谈判。   “祝焱只是让我陪同张木山,我陪了三天,也算是完成任务了。”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侯卫东决定不参加下午的谈判。   刚过两点钟,郭兰便准时推门而入,见到侯卫东坐在桌前看报,道:“咦,你怎么回来上班来了?”   侯卫东笑道:“几天不回来上班,如果组织部不要我了,那可就惨了。”   郭兰很淑女,身上带着书香门弟之家熏陶出来的落落大方,听着侯卫东的玩笑话,也就淡淡一笑,道:“你回来得正好,县里准备召开一次科技人才队伍建设的大会,大会由我们科来筹备,老詹请了病假,我正在愁忙不过来。”   她到文件柜中取了一个卷宗,道:“这是去年科技人才队伍建设地卷宗,你先看看,我先写会议方案。”   流传很广的办公室语录讲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郭兰气质接近于芬芳的茉莉,很能镇定人的神经,侯卫东安静地看完卷宗,两人不时交流几句,时间也就按照相对论的规律跑得飞快,一会就到下班时间。   侯卫东将卷宗放好,道:“下班了,我先行一步。”郭兰为了避嫌,一般不坐侯卫东的车,这一点侯卫东很清楚,因此,尽管两人顺路,侯卫东也并不邀请郭兰做车。   刚出门,就见到县委办刘涛走了过来。   “今天下午与庆达的座谈会你没有参加吗?”   “没有参加。”侯卫东补充了一句,“谈判是计委在主持,他们没有通知我参加下午的。”   刘涛道:“张木山带着人回岭西了,祝书记和马县长都很生气,你跟去一趟。” 第210章 拉锯(下)   益杨县委书记祝焱与县长马有财先后走进了常委会议室。   五十万吨的水泥厂,对于益杨经济相当重要,因此,当张木山和黄亦舒借故离开益杨以后,祝焱立刻要求召开紧急会议。   由于庆达集团两位主角突然离开了益杨,负责谈判的计委主任杨大金心里颇为忐忑,道:“黄亦舒认为上青林土地价格太高,要求我们还要下降一万,我们土地报价是两万元一亩,这点钱安置了拆迁户也不够,县财政还要贴一部分,粟书记正在规划青林新场镇,对这个情况最清楚。”   马有财道:“粟明,你说说。”   粟明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道:“青林老场镇受到公路和青林山的限制,向东发展不开,只能向西拓展,目前正在编制新镇方案。”   马有财打断道:“直接说价格。”   “场镇后面的土地是四万块一亩,铁肩山虽然较偏,每亩也在三万块钱左右。”   由于另有要事,马县长没有参加在下午与庆达集团的谈判,听说张木山和黄亦舒在谈判以后居然打道回府,只留下了办公室小贾留守益杨,这让马县长很是意外,道:“除了土地问题,他们还有什么要求?”   杨大金道:“除了土地,他们还提出两个问题,一是免税三年,二是要将泥结石公路硬化。”   庆达集团两位老总匆匆离去,让高副县长很没有面子,他道:“这个黄亦舒听说是留洋博士,到洋鬼子的地方混了几年,学会了他们的贪婪,恨不得我们把土地白送给他们,把国地两税全部免掉,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马有财道:“公路硬化是我们的责任,这个可以答应他们,国、地两税不能免,不过我们可以考虑由县财政部分返税,这是惯例。”   经过一天谈判,杨大金被张木山的态度迷惑了,他摸不准张木山的真实意图,道:“石灰石也不仅仅是上青林才有,整个青林山系都出产石灰石,真州地区梁武县也同样产石头,也是庆达集团的建厂地之一。”   马县长追问道:“你是意思是什么?”   杨大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建议适当让步,请领导考虑。”   祝焱没有表态,手里的钢笔在纸上胡乱地画着圆圈,这时插嘴道:“商人嘛,总是要追求利益最大化,瞒天要价,坐地还钱,也很正常。”   马有财点头道:“祝书记是一针见血,嫌货才是买货人,若是庆达集团不想在益杨投资,他们根本不用提这么苛刻的条件,所以,我们这要谈,最后互相要妥协,才能签合同。”   祝焱又听大家讨论了一会,忽然道:“侯卫东,你陪了张木山三天,说说你的想法。”   马有财只在三年前见过侯卫东一次,一时想不起这个年轻人是谁。   侯卫东面对县委书记和县长,也并不怯场,其信心来源于对上青林的了如指掌,“我在上青林工作了三年,对上青林石场很熟悉,我判断庆达集团十有八九会投资上青林。”   “我的理由有三条,一是水泥厂一般需要靠近原材料基地,上青林是沙州最大的原材料基地,我去过梁武县,他们的矿石虽然品质也不错,可是埋得较深,开采难度比上青林大得多,也就是成本要高得,作为大型水泥厂,这是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侯卫东当年搞碎石协会的时候,与秦大江等人专门到全省较大的矿石基地考察过,也去过梁武县,因此印象很深。   “理由之二,沙州近年来发展迅猛,建设规模比真州大得多,距离岭西也近,区位优势强于真州,而且上青林有交通优势,梁武的石场在罗盘山上,距离县城一百多里,距离真州至少有四百里,道路条件也很差。我们这里从上青林到沙州是一路通畅,到岭西不过五个小时。”   “理由之三,我跟张总接触了好几天,他下乡当过知青,又当过兵,是一个办实事的人,我从其言谈中感觉到他对上青林很感兴趣,当然,这只是我个人感觉。”   侯卫东越谈信心越足,道:“综上所述,我认为张木山老总会选择上青林建厂。”他笑了笑,道:“如果他选择梁武,也就不会成为岭西的优秀企业家。”   祝焱眼睛一亮,暗道:“这个小伙子还真不错,与我的看法基本一致。”   等侯卫东说完,他不紧不慢地道:“刚才听了大家的意见,我也谈谈想法。”   众人都认真地听着县委书记发言,手中的笔更没有闲着,飞快地在纸上划动着。   “不管张木山是什么态度,只要他们没有跟梁武那边签约,都不能放弃,我们是共产党员,为了益杨的利益,要拿出点厚黑精神,将这事一追到底。”   “我建议成立益杨水泥厂项目领导小组,由马县长挂帅,高副县长具体来抓,成员包括计委杨大金,青林镇刘坤,还有侯卫东。”   祝焱手指在空中点了几点,道:“侯卫东要与本职工作脱钩,专心致志地做好水泥厂引资项目的工作,什么时候水泥厂签约,你才能回组织部上班。”   侯卫东在青林镇自由惯了,让他规矩地坐在组织部综合干部科办公室抄抄写写,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祝焱这样安排,给了他很大的活动空间,很合其心道,他表态道:“祝书记放心,我一定拿出厚黑精神,把张总盯牢了。”   祝焱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心道:“侯卫东不过二十六、七的年龄,居然敢在县委书记和县长面前侃侃而谈,没有半点怯场,真是少年可畏。”   县委办主任季海洋是常委,平时事情也挺多,祝焱早就想再找一个随行秘书,却一直没有合适的,今天他对侯卫东有了些兴趣。   散了会,粟明把侯卫东叫住,道:“侯领导,到了益杨地盘,你不请家乡人请饭。”粟明知道侯卫东有钱,不介意宰他一顿。   “什么领导,粟书记别涮我。”   粟明道:“组织部是干部娘家,出来见官大一级,我喊声领导没有错。”   “见官大一级是戏里的钦差大臣。在哪里吃,粟书记点地方,但是不能点益杨宾馆,我已经在里面吃得反胃了,翻来覆去就是哪几样菜,没意思。”   粟明对刘坤道:“刘镇,你是益杨城里人,哪里菜最贵,我们就到哪里去,千万别客气。”   刘坤初当一把手,神情间还没有完全放开,故作潇洒地道:“论好吃,其实有些小馆子还真不错,有一家馆子叫做懒得起名,环境不错,味道也好,是正宗的古典川菜。”   侯卫东又道:“我给秦主任打个电话,把他一起约出来。”   秦飞跃在青林当镇长之时,与书记赵永胜斗得不亦乐乎,粟明是进了镇党委的副镇长,自然也成了双方统战的对象,所以,粟明与赵、秦两人的关系都不错。   粟明、侯卫东、刘坤坐了一会,秦飞跃就赶了过来,进门就拱手,道:“俗务缠身,让各位久等了。”坐定以后,解释道:“沙州日报来了两个记者,说是要采访我,等了半天又不来。”   热菜很快就上来了,海椒和花椒轰炸下的鸡块,几双筷子就如探险家一样,在双椒之下寻找着宝物——鸡块,由于鸡块少,大家吃得满头大汗,兴致勃勃。   秦飞跃手机猛地响了起来,“喂,陈记者,我等你们好久,以为你们不来了,吃饭没有,我刚刚拿到筷子,这样吧,你到懒得起名餐馆,我们边吃边聊。”   放了电话,秦飞跃感叹道:“这些记者不能得罪,我们是一线干部,难免不出些差错,如果被记者盯上了,不知惹多少麻烦。”   当秦飞跃出门接记者时,侯卫东突然想到:“沙州日报的记者,如果是段英,就尴尬了。”正想着,秦飞跃就带着人进来了,第一个记者是一个头发掉了一半的中年人,第二年记者却是穿着红色两件套裙子的段英。   刘坤脸色已变得格外苍白。 第211章 这事(上)   侯卫东、段英和刘坤三人各人心事,屋内空气如凝结一般。   秦飞跃并没有注意到刘坤已是呆若木鸡,介绍道:“我给大家介绍,这是沙州日报的陈记者,这是段记者。”随后他又介绍侯卫东、粟明、刘坤等人,他开了一句玩笑,道:“段记者可是聪明能干的美女记者,以前在益杨日报工作过。”   粟明热情地道:“欢迎陈记者和段记者到益杨来,多多宣传益杨。”他拿出一张名片,用双手递了过去,道:“现在是信息时代,好酒也怕巷子深,益杨山清水秀,又是益杨新兴工业强镇,只可惜养在深闺人未识,陈记者和段记者有时间到青林镇来走一走,肯定有你们感兴趣的题材。”   陈记者承包了沙州晚报的广告版面,他特别注重联络各种关系,见到粟明的名片,知道这是一个能拍板的人,笑容就很灿烂,道:“我们搞完开发区专版以后,你先到青林镇去跑一跑,挖一挖青林镇的热点。段英是益杨报社出来的,对青林镇应该不陌生,这事由她来主办,也算为家乡出力。”   粟明脑袋灵光,道:“欢迎段记者到青林镇来采访,如果这一次有空,就顺道到青林镇采访。”   此时庆达集团正在考察青林镇,如果能在沙州日报出篇报道,对于青林镇是有百益而无一害。   段英进屋以后,侯卫东就用眼睛余光观察着刘坤的表情,见他一语不发地坐在一旁,也不同段英打招呼,心道:“刘坤气量终归浅了,他与段英毕竟好过一场,见面打个招呼很正常。”   他趁着粟明说话间隙,主动道:“段英,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段英离开益杨的时候,曾经与侯卫东渡过了疯狂之夜,这以后两人都没有联系过对方,这一次到益杨采访,她在车上就想象着与侯卫东偶然相遇的各种情景,没有想到居然就真的遇上了,而且还遇上了自己并不想见到的杨坤。   段英公事公办地道:“侯镇长你好。”   秦飞跃道:“侯老弟,你认识段记者?”   侯卫东见段英神情很平静,态度很冷淡,心里也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情,答道:“段英曾经到上青林采访过碎石协会。”他为了照顾刘坤面子,有意隐瞒了三人是大学同学的事情。   粟明高兴地道:“段记者采访过碎石协会,那太好了,这几年青林镇发展很快,如果深度挖掘,肯定有新题材。”   陈记者见到粟明态度很殷切,就开始抛绣球,道:“今年国庆,我们沙州日报准备搞一个祝贺全市人民国庆快乐的专版,这是一个宣传青林镇的好机会,只是版面有限,竞争很激烈,我与粟书记一见如故,准备为青林镇特意留下一个版面。”   广告部自然需要有人投钱打广告,这是报社的一笔巨大的收入,也是陈记者的一笔外财,因此,他每到一处都要留心各种资源。   果然不出陈记者所料,粟明对广告很感兴趣,以前青林镇的宣传最多能达到益杨日报这一级,今天意外地认识了沙州日报的记者,他也很高兴,道:“国庆能在沙州日报发广告是好事,到时我再与你联系,我还有一个想法,青林镇作为逐渐迈入工业镇的乡镇,在沙州具有一定的典型性,陈记者,能不能对青林镇的发展作一个系列报道,这肯定能成为有价值的报道。”   粟明见陈记者一幅很感兴趣的样子,又道:“我知道你们很忙,但是谁叫我们一见如故,采访中产生的车船费、生活费等费用,青林镇可以解决一部分。”   陈记者暗道:“都说乡镇干部是土老冒,其实不尽然,粟明就很有水平,知道在媒体上打软广告。”口中道:“这事我要跟老板商量,沙州日报版面很紧张,重点宣传报道已经安排到了国庆以后,能不能挤出版面要加报社查一查才清楚。”   粟明道:“陈记者肯定能想到办法的。”   屋内气温高,虽然开着空调,陈记者头顶上还在冒着油光,他脸上露出为难之情,隔了一会,道:“既然粟书记开了口,我就去想想办法,如果沙州日报的版面实在拿不出来,对青林镇的报道可以放在副刊上,这个我是有把握的。”   粟明与陈记者谈版面问题,段英就拿出采访本子,又向秦飞跃询问几个具体问题,这几个问题段英其实早就弄清楚了,现在提问只是免得尴尬而已。   基本谈完了正事,粟明兴致很高,对秦飞跃道:“秦主任,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喝酒了,今天要向老领导多敬几杯,同时祝贺侯老弟步步高升。”   侯卫东忙道:“粟书记,我现在白兵一个,哪里谈得上高升。”   粟明笑道:“虽然老弟暂时由领导职务变成了非领导职务,但是祝书记多次点到你的名字,很不容易啊,老弟过不了多久就会有重任,这一点我敢打包票。”   秦飞跃亦道:“侯老弟别谦虚,我听小道消息说,祝书记有意让你给他当秘书,祝书记很有可能到沙州任副市长,你跟着祝书记,前途一片光明。”   这个消息反而让侯卫东吃了一惊,他调到益杨组织部来,就是为了能调到沙州地区组织部去,如果留在祝书记身边当秘书,则计划就会被打乱,他暗道:“调到沙州组织部,无疑对发展有极大好处,不过,能跟着祝焱也不错,如果他调到沙州去当副市长,自己又有了新机遇。”   秦飞跃、粟明、侯卫东与刘坤都是或者说曾经是青林镇的重要领导干部,此时各有际遇,混得都还不差,成功者们聚在一起,出了吃吃喝喝以外,也是为了拉拢关系,说不定这种关系哪一天就会用到。   赵永胜执掌青林镇七、八年,他在青林镇之时一直处于权威地位,哪怕是与秦飞跃较劲之时,他也占着上风,更别说与粟明搭档之时,以前这种聚会,都以他为中心。   不过人是很现实的,如今赵永胜因为基金会一事被贬,失了权力,虽然他也在城里,这种聚会也就没有请他参加了,这一点,粟明、侯卫东等人心照不宣,侯卫东只能暗自感叹:“人走茶就凉,树倒猢狲散,这两句话说得当真不错。”   这一顿饭对于刘坤来说,吃得好没有滋味,段英就如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了他的心中,更可恨的是,这一根刺经过沙州的熏陶,变得更加成熟和迷人,想着段英高耸的胸膛或许就被其他男人蹂躏,他心中就在滴血。   另一方面,尽管他是益杨县最年轻的镇长,可是在今天这个场面里,他的风采仍然被侯卫东压着,他暗道:“我是益杨县最年轻的镇长,而侯卫东不过是普通办事员,也不秤一秤自己的份量,在我面前牛个鸡巴。”   刘坤一言不发,只是低头吃菜。   段英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侯卫东与刘坤身上。   侯卫东面色黝黑,一头短发直冲冲的,显得精力旺盛,男子汉味道很足,而刘坤皮肤象极了其母,如象牙一样洁白,加上略有卷曲的头发,可以说也是极为英俊。   刘坤与段英差不多同居了两年,要说没有感情也是假的,可是这感情脆弱得连她自己也吃惊,两年共同生活居然抵不上与侯卫东的春风一渡。   她离开益杨以后,为了重新迎接新生活,从来也没有与侯卫东联系过,即使有两次受到小佳邀请到了新月楼,她也做到了心如止水,原本以为侯卫东已成为生命中的过客,可是今天见了面,她突然发觉,侯卫东居然暗自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稍遇到阳光雨露,就如种子一般会发芽。   吃完晚餐,天已微黑,陈记者和段英就回到了益杨宾馆,陈记者是多年老记者,关系网多,还在电梯上就被一个电话叫走,段英就一个人回到宾馆。   看了一会电视,甚觉无聊,她又看了一会采访笔记,开始拟报到益杨开发区的题纲,这个题纲她原本已有了一个大概,今天却始终集中不了精力,题纲就总觉得不如意,修改几遍,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她仍然不满意。   段英心绪烦乱地放下笔,下楼去买得零食,甜甜的巧克力能让人心情愉快,这也是她独局沙州得来的经验。   电梯到了三楼,停了,侯卫东豁然出现在电梯门口,两人都吃了一惊。   侯卫东刚从梁必发的酒桌上逃离出来,到了电梯口,心里还道:“这个梁必发,当真是疯子,居然要一人喝一瓶白酒再碰杯。”电梯门打开,他抬脚就进了门,赫然就见到里面是段英,他楞了楞,随口道:“段英,下楼?”   “我去买点零食。”   到了大厅,侯卫东问道:“你到哪里买零食?”   侯英用手指了指,“隔壁有一家超市。”   两人不咸不淡地对答了几句,都有些尴尬,出了大厅门,段英沉默着。   侯卫东道:“我先走了。”他觉得这话太冷冰冰了,又补充了一句,道:“有空联系。”   段英神情不定,低声道:“你走吧。”   开着汽车,还没有到达沙州学院,手机就响了起来。 第212章 这事(下)   沙州学院依然是那么的幽静,路灯灯光在树叶上跳动,昆虫躲在草丛中鸣叫,盛夏时节,许多昆虫将在这个季节将生命之花灿烂开放,到了秋天,它们就要走完短暂的一生。   生命苦短,是许多昆虫的宿命。   侯卫东此时全然没有欣赏这大自然的美景,他很头疼段英的邀请,左手掌着方向盘,右手握着电话,道:“段英,今天晚上喝多了酒,头痛欲裂,实在是出来不了,改天我请你喝茶。”   段英打这个电话也是一时冲动,可是听到侯卫东在电话里委婉地拒绝了自己,仍然格外伤心,道:“见一面也这么难吗,我心里闷得慌,想找人说话。”   侯卫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道:“益杨宾馆外面新开了一家雨打芭蕉茶楼,装修得很不错,我们在哪里见面。”   段英放下电话,为自己的软弱很是后悔,埋怨自己道:“侯卫东明明不愿意和自己见面,为什么还是给他打电话,弄得象是求他见面一样。”她在沙州日报工作时间虽然不长,其工作能力已经得到了肯定,介绍男朋友的更是络绎不绝,沙州的生活与益杨相比,已经有了一次飞跃,原来以为已经能面对侯卫东,可是见了面,仍然举止失措。   和刘坤在一起,段英从来没有这种慌乱的感觉。   “真是神差鬼使,他可是小佳的丈夫,是丈夫,不是男朋友。”段英特意将丈夫两个字在心中重复了一遍。   来到了雨打芭蕉茶楼,一道汽车光就射了过来,随即,侯卫东的皮卡车就滑了过来。   两人并排着就上了二楼,上楼之时都没有说话。   侯卫东特意要了一个靠窗的雅间,雅间里摆着两盘发财树,郁郁葱葱,在柔和的灯光之下,散发着暗绿的色彩。   服务员摆上了一壶益杨绿茶,侯卫东道:“谢谢你了,我们自己倒茶,有事我招呼。”   服务员求之不得,欣欣然离开了房间。   段英身穿红色的二件套裙装,坐在灯光下,红色的衣服将其皮肤衬托得格外的白净,穿红衣很择皮肤,如果皮肤稍黑,穿上红衣就更黑,皮肤白净,穿上红衣则肤色愈发白净。   侯卫东眼光飞快地从段英胸前掠过,问道:“在沙州日报工作如何?”   段英握着精致的茶杯,手心感到一阵温暖,道:“沙州报社是地级报社,格局与益杨报社大不相同,从工作机制、范围、要求等方面来说,都和益杨报社有质的区别。”   侯卫东见段英说起报社来眼中闪过一丝神采,就道:“一个人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工作,是很幸福的事情,祝贺你。”   “每个人的经历不同,看待事情的角度就不一样,我曾经是下岗女工,知道工作的不易,所以不论是否喜欢,这一份工作我都会好好珍惜,先生存,再谈是否喜欢。”   侯卫东见段英很有倾述的欲望,便喝着清茶,听着段英絮语。   “我能得到这份工作,还得感谢刘坤,如果不是他家里将我安排进益杨报社,我根本没有机会进入沙州日报,说不定现在还在四处打工,从这一点来说,我感谢刘坤。”   这一段历史,总是憋在段英的心中,她无法向人倾述,侯卫东是唯一知道所有内情之人,所以,段英谈了几句近况,忍不住又说到此事。   “感谢是一回事,爱情又是一回事,与并不真心相爱的人一起生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刘坤是一个好人,但是从性格上来说他并没有完全成熟,缺少男人汉独立自主的精神,在家里一切听妈妈的,这是我最不满意的地方。”   “刘坤在青林镇工作了几年,进步很明显,现在都当上行政一把手。”   段英摇头,道:“我和刘坤在一起也生活了两年,对他最清楚不过,他能走到这一步,并不是全靠他的本领,朝中有人好作官,这是普遍规律。”   侯卫东想起刘坤母亲——白煞音容笑貌,道:“以刘坤母亲的作风,他家的儿媳妇肯定难当。”   这话让段英深有同感,“我坚决与刘坤分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与他母亲合不来,我还没有进门,与她吵架、赌气的次数就不少了,我很尊重老人,可是她在家里过于咄咄逼人,让我受不了。”   聊着天,侯卫东脑海中禁不住又浮现出与段英的旖旎风光,他咽了咽口水,暗道:“难怪别人都说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我怎么总是想着床上的事情。”   聊天以段英为主角,侯卫东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插一次嘴,时间也就不知不觉地流去,两人已经没有初见面时的尴尬。   在幽暗灯光下,使侯卫东脸部轮廓有些模糊,却更有男子汉的味道,段英眼光渐渐地蒙上一层薄雾,有如露水一般。   “我经常回忆起离开益杨那一幕,这是我最美好的记忆。”   段英突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侯卫东能够听懂,他抬头之时,目光已与段英胶着在一起,粘得分不开。   侯卫东费劲地移开目光,抬头看表,道:“十二点了,我们回去吧。”段英眼神闪过一丝幽怨,她低头站起来,欲说却止,就在侯卫东准备开门的一刹那,她从后面紧紧地抱着了侯卫东。   侯卫东所有的抵抗力就被这一个热烈的拥抱所击败,他转过身,将段英抱在怀中,两人嘴唇贴在一起,互相用力地咬着、吸着、纠缠着。   等嘴唇分开以后,段英道:“我知道你心思,怕我缠着你,破坏了你的幸福家庭。”这句话在某种程度上说中了侯卫东的心思,他也没有狡辩,实话实说地道:“结了婚,就对家庭多了一层责任,再说小佳是你的好朋友,我有心理负担。”   段英一脸忧怨,道:“我是没福之人,我爱的人却是小佳的男人。”说到此,她的眼泪顺着脸颊就往外流。侯卫东并非婆妈之人,事已至此,直截了当地道:“已经十二点了,回你的房间去?”   “我不想在宾馆,感觉不好,到你家里去。”   此时侯卫东反而轻松了下来,道:“我家里有小佳的影子,你没有负担吗?”   “反正我已经对不起小佳了,到家里又有何妨,这是我和你的最后一次,回到沙州以后,我准备交个男友,再不打扰你。”   话至此,已是无声胜有声。   回到了沙州学院的家,刚刚关上门,两人如干柴遇到烈火一般,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段英腾出一只手,解开了侯卫东的皮带,又拉开了裤子拉链,一把握住了早已昂首直立的小兄弟,道:“今夜我只想疯狂,让你和它永远忘不了我。”   这一夜,比段英离开益杨之夜还要疯狂,侯卫东强壮,段英丰润,两人能折腾,从卫生间、沙发、床、客厅地板,不停地变化着姿势,当侯卫东第四次将人生精华喷射而出以后,已是凌晨四点,他躺在床上一动亦不想动,一只手放在段英的草原之城上,道:“我累坏了,休息一会。”话音刚落,呼噜声便冲天而起。   段英同样累得够呛,但是女人天然地比男人更有耐力,她平趟在床上,听着侯卫东很有节奏的呼噜声,一时之间,心里有百般滋味。   过了一会,段英将压在小腹有大手搬开,下了床,走路之时,只觉下身有些疼痛,她一瘸一拐来到卫生间,冲洗了一遍身子,又在衣柜里找了一条新毛巾,用开水烫热,然后用热毛巾给侯卫东擦拭身体。   做完这一切,她再上床,头靠着侯卫东的胳膊,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上午十点,侯卫东这才醒了过来,段英正在厨房里坐着早餐,屋里飘满了稀饭的清香。   段英满脸幸福,温柔如水一般,道:“醒了,我煮了稀饭和盐蛋,你将就着吃了。”侯卫东开玩笑道:“你的皮肤真好。”   段英守着侯卫东吃完早餐,又将碗洗了,从厨房出来之时,她神情又显得有些落寞,她道:“卫东,我要回沙州,你不要送我,让我一个人走。”侯卫东也没有挽留,抱了抱段英,只道:“你要多爱惜自己。”   侯卫东到组织部综合干部科办公室的时候,已是下午二点半,有了祝书记的交待,他就成了组织部中最超脱之人,进门刚坐下,老詹就端着茶转了过来,道:“听说庆达集团的老总和副总都走了,祝书记和马县长很生气。”   尽管老詹说此时即客观又平静,侯卫东还是从其话语、表情中体会到一丝幸灾乐祸,道:“座谈才开始,结果还早。”   老詹扯了几句闲话,又溜了出去,郭兰聚精会神地对着电脑,键盘噼啪直响。 第213章 如愿(一)   侯卫东昨晚将荷尔蒙全部转化成了力量,心情特别平静,当办公室杨娜离开以后,他随口问道:“郭科长,竞争上岗什么时候开始?”   郭兰仍然在劈啪地打字,假装没有听见侯卫东的问话。办公室里因为有了女人,也就凭空增添了些色彩,只是这时郭兰冷着脸,色彩也就变成了冷色调。   昨天晚上,民政局请肖部长和科里同志吃饭,在民政局同志的热情劝酒之下,郭兰也就破例喝了几杯啤酒,凌晨一点,她起床上卫生间,刚走到靠近阳台的卫生间门口,隔壁传来了毫不掩饰的呻吟声。   这声音如此特别,具有强烈的穿透力,顿时让郭兰面红耳赤,她从卫生间出来以后,将客厅与阳台之间玻璃门关上,回到了屋内,她禁不住恨恨地道:“侯卫东做事太不检点,和小佳亲热,怎么不把门关好。”   郭兰参加了,张小佳与侯卫东的婚礼,此时,她只以为小佳到了益杨,并没有想到房间内另有其人。   这个声音如妖怪,久久地在郭兰耳边回响,让她总也睡不着,她在床上翻了一会,干脆打开床边台灯,取过一本《笑傲江湖》,细细地品读着,她的阅读口味与多数同龄女子不同,琼瑶、三毛、岑凯伦等女生喜欢的流行作品,她都不甚喜欢,而对金庸小说特别着迷。   对于金庸小说智者看智,仁者看仁,她则从书里的友情与爱情。   凌晨二点,她终于有了睡意,放下书又去卫生间,走到卫生间,隔壁很安静,没有异常声音传出,谁知走出卫生间之时,侯卫东房间再次传来阵阵声浪。   “该死,怎么还在折腾。”   郭兰一阵心跳加速,赶紧回到房间,将门拴紧,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迷糊地进入梦乡。   梦乡中的情景让郭兰感到很羞耻,她和侯卫东在办公室里紧紧拥抱着,最后,她被侯卫东压在了办公桌上,虽然用力挣扎,却被压得越来越紧,在裙子被侯卫东撕下来的时候,她醒了。   第二天,郭兰按时上班,没有见到侯卫东,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下午上班时间,侯卫东也没有来。   正当郭兰心情渐渐放松之时,侯卫东来到了办公室。   见到他,郭兰内心如小鹿在奔腾,她紧盯着电脑屏幕,两只手机械地敲打着键盘,由于常练钢琴,手指格外灵活,这一番机械的敲打,倒也如行云流水一般。   面对着郭兰的奇怪表现,侯卫东莫名其妙,自我检查一番,没有找到有何不妥之处,便闭嘴看报,不再搭讪。   过了一会,老詹又转了进来,进来以后就发布新闻,“听说任林渡调到县委办去了,给赵林当秘书。”任林渡狂追郭兰,在组织部已经不是秘密,郭兰是组织部第一美女,任林渡的行踪也就纳入了老詹视线之中,得知了这一重要消息,便急急忙忙回来宣布。   老詹回来,办公室的气氛顿时活跃。   侯卫东笑道:“任林渡见面总是让我请客,这一次我们要好好吃他一顿。”老詹在一旁起哄道:“任林渡经常跑我们办公室,也应该出血办一次招待了,不能光说不练。”   与此同时,任林渡跟着赵书记上了楼,又回到县委办秘书科,他坐下来以后,给综合干部科打了一个电话,这个号码他打过无数遍,倒背如流。   “喂,我是任林渡,郭兰,我调到县委办去了。”   郭兰笑道:“说曹操,曹操到,刚才老詹已经发布了这条消息,他正准备让你请客。”   这时县委常委、委办主任季海洋走进了秘书科,对任林渡道:“你要记着给组织部综合干部科侯卫东打电话,让他参加今天下午的接待。”任林渡连忙用手捂了话筒,道:“季常委,我正在出通知。”季海洋点点头,道:“祝书记亲自点的将,让他一定准时参加。”   等到季海洋踱出了办公室,任林渡压低声音道:“对不起,刚才季常委在办公室,侯卫东在不在,我有事情跟他说。”   郭兰将话筒放在桌上,道:“侯卫江,任林渡找你。”   侯卫东接到会议通知,疑惑地问道:“庆达集团张木山要参加会议吗?”   任林渡道:“不是,下午三点半钟,沙州市委常委、纪委书记济道林从吴海县到益杨视察,祝书记亲自点名让你参加接待工作。”   “那我什么时候上来?”   任林渡道:“你等一会就上来找我,我们一起布置会场。”他又神神秘秘地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祝书记看上你了,有意调你去给他当秘书,这可是一个好机会,你要抓住。”   侯卫东是第二次听到这个消息,心道:“无风不起浪,看来我真要调到祝焱身边。”放下电话,他对郭兰道:“郭科长,我到委办去帮着布置会场。”   老詹在一旁打趣道:“侯卫东长期吃家饭拉野屎,今年民主评议,你肯定不合格。”   侯卫东道:“老詹,你可要讲讲道理,都是革命工作,不能分了彼此。”他一边说话,一边将桌上报纸收拾整齐,又对郭兰道:“郭科长,今天是济道林视察益杨县。”   济道林在沙州学院的住宅就在侯卫东与郭兰两家的楼上,侯卫东与济道林接触不多,郭家却与济道林时常走动着。   郭兰表情很正常,道:“原来是济书记要来视察。”说了这一句,又集中精力敲打起键盘,昨夜一梦,让她面对侯卫东时总有心理负担。   侯卫东始终觉得郭兰表情怪怪的,出门之时,听到老詹对郭兰道:“小郭,你想到哪里去吃,这一次千万别放过了任林渡,要让他出血。”   听到从背后飘出的一句话,侯卫东后背突然一阵发麻,心道:“昨天和段英回家就疯狂做爱,客厅与阳台的玻璃门似乎没有关,也就是说,郭兰极有可能听到呻吟声。”   想到这,他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暗道:“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脚,以后再也不能干这种事情。”   县委办的工作人员早已将会场布置好,侯卫东也没有帮上忙,在旁边站了一会,就听到祝焱的声音传了过来,随后又响起一阵脚步声。   济道林左侧是祝焱,右侧是赵林,后面是组织部长、宣传部长等县委常委们。   济道林穿着白色短袖衫衣,藏青色的裤子,简单朴素又落落大方,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常委会议室。   “欢迎济书记视察益杨县,今天在家的常委全部到齐,有财同志到市里开会,晚上才能赶回来。”   济道林坐在常务会议室正中的位置,这个位置通常是祝焱所坐,今天祝焱就只能坐在马有财的位置之上。   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济道林道:“我是受昌全同志的委托,到益杨县、吴海县、临江县、成津县四个县来走一圈,一是听取各县半年工作情况;二是针对部分市级部门出现的腐败问题,我将代表市委进行一次廉政谈话。”   济道林谈话向来言简意赅,绝不拖泥带水,当了市委常委,仍然保持着这个作风。   “鼓劲的话暂时不说,先听听益杨县半年工作情况。”   祝焱与济道林也很熟悉,他到益杨当县委书记时候,济道林仍在沙州学院当副院长,不过三、四年的时候,济道林就奇迹般地成为市委常委、纪委书记,戏剧般地成为了祝焱的领导。   人生的际遇,谁又能真正说得清楚。   祝焱知道济道林深得市委王昌全同志的信任,很快就要出任沙州市委副书记,因此,他很重视这一次汇报会,清了清嗓子,将季海洋亲自准备的稿子放在一旁,道:“今年益杨县总体形势很好,时间过半,任务过半,地方财政收入、规模以上企业等几项指标均有大幅度的提高。”   祝焱将数据记得很熟,包括小数点后面两位的数字也准确道来,显得胸有成竹,自信十足。   侯卫东与众多服务人员坐在一起,由于很可能成为祝焱的秘书,他精力格外集中,拿出当年在大学疯狂记笔记的劲头,钢笔飞快地在纸上滑动着,将祝焱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下来。   祝焱的半年工作汇报并不长,半个小时就结束了,济道林不动声色地问了几个问题,祝焱一一解释。   “这一次出发之时,昌全同志跟我说,以前半年检查的第一站都是益杨,今天我们来一个改革,第一站先走成津县,最后一站走益杨。”   他顿了顿,道:“益杨县半年成绩很突出,地方财政收入同比增加了120%,这是一个硬指标,也是检验各县成绩的重要指标,市委对益杨县委的成绩是满意的,取得这个成绩的原因很多,从我个人的观点来看,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益杨县委坚定不移地大办交通。”   祝焱没有想到以严历出名的济道林会给予益杨县委如此高的评价,他脸上表情很严肃,心里却着实高兴。 第214章 如愿(二)   会议结束,侯卫东与县委办工作人员站在会议室的角落,等着济道林一行先走,济道林在祝焱、赵林的簇拥下,朝门外走去。   县委常委季海洋快步走到后排,安排道:“刘涛、任林渡、侯卫东,跟我到县委小招待所。”   季海洋的坐驾是一辆桑塔纳2000,他坐在副驾位置上,头靠着骑背,看上去很累。刘涛、任林渡、侯卫东三人坐在后座,季海洋不说话,他们也就不说话,车内只听到发动机的轻微声音。   “放点音乐。”   季海洋车内的音乐只有一盘,两年多从来没有换过,所以司机也没有多问,直接把歌碟打开,车载音响很棒,一阵“看晚风多明亮,闪耀着金光”的歌声传了出来,外国民歌风味的调子,听上去舒缓而浪漫。   季海洋忽然回过头,道:“侯卫东,明天开始,你到县委办秘书科来上班,主要为祝书记服务。”   说完这句话,他又平视前方,看着越来越多的树木,声音略显疲惫,道:“县委办一个重要职责就是为领导服务,到了县委办工作,特别讲究纪律,特别注重保密工作,眼尖、手快、腿勤、嘴紧,这八个字是县委办工作人员的基本要求,刘涛是县委办老同志,抽空给侯卫东讲一讲工作要求。”   祝焱对于身边工作人员要求很高,到了益杨以后,前后配过两个专职秘书,他都不满意,侯卫东是第三个秘书。季海洋本人对于侯卫东并不是太满意,主要原因是由于侯卫东在青林镇有过跳票经历,这一点至少可以说明侯卫东不按规矩出牌。   可是祝焱对侯卫东印象很好,季海洋也就没有办法,今天他就在车上,敲打了侯卫东几句。   县委招待所是一个很普通的小院子,围墙及房屋都建于八十年代初期,最大特点是绿树成荫,九二年南巡讲话以后,县政府出钱将这个小院子进行了改造,主要是对内部设施进行了重装,一共花了近百万,这在九二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改造过的县委招待所,外表看上去普通,内部已经达到省委招待所的水平,县里对小招待所的使用作了专门规定:沙州市级领导,以及建委、交通等大局正职,才有资格住进这个招待所,级别不够的上级领导,只能去住益杨宾馆。   侯卫东听说过县委招待所的大名,随着季海洋走进来,暗道:“这个招待所名气大,从外面的环境来说,还不如沙道司的汉湖。”   拐了几个弯,绕过了一片树林,就出现了几幢单独的院子,这些院落外都有一圈低矮的木栅栏,房子是典型火柴盒,一色红砖,干净、朴素,隐隐透露出一丝威严,这是汉湖所没有的独特气质。   客厅里空着柜式空调,温度调到了二十六度,济道林进屋,服务员将茶杯倒上水,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   屋子里只有济道林、祝焱、赵林三人,济道林也就将领导架子放下了,他主动取出来一包烟,道:“祝书记,尝尝这烟,据说是红塔集团的特供烟,也不知是真是假。”   祝焱烟瘾很大,狠狠的抽了一口,道:“不错,是好烟。”赵林只是偶尔抽烟,他笑道:“我是烟盲,对这个没有鉴别力。”   三人说笑了一会,济道林脸色突然严肃起来,道:“祝书记,赵书记,今天请你们两位过来,有一件事情要通报。”   “这一段时间,市委、市纪委收到不少举报信,反映益杨县公安局局长游宏充当社会上地皮流氓的保护伞,导致县里建筑企业被流氓控制,这是黑社会的雏形,昌全同志高度重视这事,专门做了批示。”   祝焱接过举报信,叶昌全同志粗大钢笔字立刻出现在眼前,批示很简单,“如果信上反映属实,必须出重拳,请道林同志迅速办理此事,除恶务尽。”最后四个字,字体明显放大,有几个笔划如菜刀一样飞出。   “按照昌全同志的批示,沙州纪委、检察院和公安局已经派出联合调查组,暗中进入了益杨,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证实信中反映基本属实,虽然具体事情有出入,但是基本事实是真实的。”   在现行体制下,县委书记、县长、公安局长等重要岗位的领导人,原则人需要异地任职,祝焱、马有财都是外地人,游宏虽然是真州人,但是他十岁就迁到了益杨,其实是在益杨长大,只是他籍贯填的是真州人,所以也算是异地交流干部。   祝焱意识到问题严重性,脸一下就白了,他道:“益杨县委坚决执行昌全同志的指示,对游宏这种害群之马,绝不手软。”   济道林点了点头,“游宏在益杨公安局干了二十多年,警惕性高,反侦察能力强,关系网特别深,为了不打草惊蛇,调查一组以调查枪案为由在益杨开展调查,二组则根据举报信提供的内容开展调查。”   “无论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目前调查组查实的证据足够让游宏双规了。”   祝焱和赵林都伸长了耳朵,生怕漏了一个字,同时心中也忐忑,担心牵连的人过多,变成了窝案,对益杨县委的声誉就影响极大了。